赵兴左右看看,用棍子敲着舱板,慢悠悠的说:谁出钱,谁来修
范锷快要气晕了,这不是废话吗,当然谁出钱谁来修。他正准备申斥,却见赵兴喘了口气,又慢悠悠的补充:谁收费。
范锷终于憋不住了:胡扯,军国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范锷说的是,一旦这条运河修好,这条交通命脉就必须掌握在国家手里,岂能任由别人把持,还另行收费。
赵兴听了这话,两手一摊:我就知道这不行。
王子韶也憋不住喝斥:知道不行还说
赵兴受到一通喝斥,但他却没有惭愧的表情,闲闲的在一旁补充说:我本想说,朝廷既然没钱,就让有钱的商人去修。这些人要雇用人手,开挖这条运河,运粮运钱,百姓通过修运河,手里有了闲钱,既可以置产,又可以做点小营生。
商人们有钱,但怎样才让商人肯投钱,必须给他们一个甜头,比如运河修通后,多少年内准许他们收取运河费,等多少年过后,这条运河交回朝廷手上。
如此一来,朝廷不花一个钱,官府不出一个差役,商人们自会踊跃出钱修通这条大运河。而朝廷只需要在运河两个口驻扎水军,就可以把守住整条河。
范锷听了这话,心中一动,脸色缓和下来。王子韶听到不用出差役,眨巴着嘴品味这种可能性。而李子纯轻轻点头,表示赞许。
张用不懂这些,他只在心里纳闷:不是要说水军移戎就粮的事吗,怎么扯到了大运河,而且要把水军基地放在运河口这不越绕越远了吗
赵兴继续补充:修这条大运河,恐怕需要上亿贯钱粮。这笔钱粮投在京东路上,是装进了京东路百姓的口袋,吃到了京东百姓的肚里。
有了这笔巨额钱粮的投入,京东路今后若干年,想不富裕都难。而做到这一切,只要求我们同意:在商人修通运河后,每船收取一定数额的过河费。一切就这么简单
赵兴这话要是在别的朝代说,准被上司啐的满脸变花,但这是在宋代。宋代政府采购是通过牙商进行的,这种运河经营体制等于政府把运河地挖掘与收费都承包给了牙商。所以几名上司对这种想法只觉得新颖,刚开始的抵触心理消失后。他们豁然开朗,频频点头。
严格地说,赵兴这是给他们画了个大饼。
宋代有没有能力开凿这个大运河应该有。以元代蒙古人那么低下的生产率水平都能做到,宋代完全有能力开凿出这条大运河。然而。海水倒灌,贪贿
范锷皱着眉头又问:如此巨量的钱财,举国之内,谁能拿得出
范锷是在心中推算了开凿这条运河所需要的钱粮,立刻被那计算出的数字吓倒了,这种数字一般只出现在天文学上。
一家出不了,正好,赵兴一拍脑门说:整条运河掌握在一家手里,恐怕如此富可敌国的人。朝廷也不放心。他一家出不了,就几家出,朝廷定好章程,召集出的起钱的豪商,让他们申报出钱地份额。然后朝廷出面审核总得身家清白才许可参与大运河的开凿。
这话说的范锷爱听。他撵着胡子思考片刻。又问:既然你说所耗钱粮上亿,怕十来家商人都不够。总得百十家吧
赵兴笑而不答。
宋人地商业意识足够了,他只要提个醒,至于具体成立公司,行股金债券等等,那就是以后的事,总得给别人留点展示聪明才智的机会。
范锷还在那里盘算,王子韶已经忍不住了:范大人,密州百姓已经苦很久了,若是大运河从密州调人开,大人上奏,下官愿意附议。
李之纯也看到了好处,马上附和说:我也附议。
范锷沉思片刻,答:此事我还想听离人详细说说,离人,日已近午,不如我们暂且开宴,边吃边聊。
范锷这是馋虫动了,他早听说赵兴家的伙食极度精美,所以忍不住催促着开席。赵兴一边摇头,一边指挥仆人们去准备午餐。他摇头是因为这事他不想过多参与。
诸位大人,我只管密州团练,这大运河地事情,下官只是有这么个想法,具体怎么着还需要大人们去筹划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范锷呆了一下,赵兴又闪电般补充:其实我还有了想法。水军单单只屯驻在密州,实在不便,万一大运河开挖,这沿岸繁荣了,进港地船可以任意找个岸边停靠,把货物卸下,然后从6路冒充本地货物运往高丽庭馆出售,定会导致税收流失我认为,水军最好在这个湾口设一个军寨,以便随时查验入湾货船。
赵兴的话戛然而止,范锷李之纯与王子韶马上明白了赵兴的意思。
水军这是想分一杯羹汤啊查验船只,这不是要玩那套虚喝,力胜钱的把戏吗。赵兴这是开出了条件,如果允许水军移囤湾口,那么赵兴可以将具体计划和盘托出,却不分享攻城的名望。
三名官员都是官场老油子,他们几个眼色一递,李之纯先出面打哈:不错,密州是防御州,湾口没有一支水军驻扎,整个海湾处处可供人登岸劫掠,从兵事上说,水军囤寨该设在湾口。老夫这就启奏朝廷,要求朝廷允许密州团练移戎湾口。
王子韶补充说:密州本是防御州,团练只有八个指挥,我看太少,再增加十个指挥,至少要增设出一个水军来。
地方事务范锷无法插嘴,但财政上他说得算,他摆摆手:我会移文枢密院。密州团练钱粮上照宽给。
赵兴不慌不忙的补充说:据说朝廷正在裁撤厢军,裁撤下来的厢军不如填补我密州团练。
李之纯大笑:张管军,你的签判才一上任,就替你弄了注大财。
众人皆大笑。
这顿午饭是在船上吃的,船上食物没有岸上丰富,赵兴自然来不了全整地九盏官宴,但众人都吃的很满意。席间,从赵兴嘴里不时冒出股票债券利息折现等等现代金融运作词汇。等到这顿饭吃完,赵兴的大船已重新回港。众人也心满意足。
临别时,范锷依依不舍的说:我在京城听说了杖鼓乐黄帝炎地事情,听说那班鼓乐班子被宫中叫去。教导鼓乐,恨不能在密州多停留一会,听听离人地杖鼓乐。
范锷地意思是说,他早听说过赵兴的家伎班子很有特色。想听听赵兴家伎班子演奏地音乐。当然。他这番话里还有一层暧昧的意思,他询问的是那群倭女。
赵兴一听对方这话,立刻明白范锷在京城的处境。
这厮在汴梁城还嫩的很,嫩地居然没有受到一份重量级邀请。因为那套杖鼓乐已经通过陈宜娘之手,散布到京城宗室王孙府院中,那群皇室子弟,自认为自己最有资格抢先享用黄帝炎的鼓声,所以他们或通过陈宜娘之手,或派遣家中乐师去皇宫现场学习。范锷居然连这些事都不知道。可见,他现在就是汴梁城的圈外人。
李之纯是跟范锷前后脚出京城地,但他是从朝廷权位中心退下来的人,自然知道赵兴更多的事,他微笑着替范锷圆场:离人。虽说李源公子那套家伎班子进了皇宫。但李公子是你朋友,你一定也会摆弄那套黄帝炎。不如这样吧。等市舶司建立,高丽海商云集的时候,你让人演奏那场黄帝炎,让外藩了解一下我炎黄地博大深厚。
这个要求赵兴可以满足,他犹豫了一下,答:要调教那群鼓师,最短也需三四个月地功夫,恐怕赶不上市舶司的成立了。
范锷轻轻摇头。王子韶笑着向赵兴解释:三五个月,足够了,朝廷公文来往,没有半年决定不下来,密州市舶司能在明年确立,已经算快的了。离人只管操持,若你能在年底训练出鼓师,正好赶得上年终犒商宴。
王子韶说的年终犒商宴是指北宋开国初期宋太祖一项诏令。这项诏令规定,朝廷给海商以从优奖掖,每年年终支出官费三百贯,排办筵席,由市舶提举和州官犒设诸国蕃商。
在宋初,200贯钱就可让高级将领愿意放弃国防部长的职位,年终犒商宴却要支出300贯,由此可见赵匡胤对商人的大方。
最初,在年终犒商宴上,官员们要挨个给海商进酒,感谢他们这一年所交纳的税收,同时还要给海商们分红包,这份红包里包的就是年终退税。
宋代的年终退税是在盛宴上,由官员们恭恭敬敬双手呈递上来地,他们一边给你年终红包,一边连声感谢你对他工作的支持。
官府提倡的年终犒商宴,由此引了民间追风,于是,中国就有了年终大宴小宴吃喝不断的风俗。先追风的是各级官衙,由长官出面宴请下属,感谢下属一年地辛苦,分红包。接着官吏奔赴各乡,与乡老们举行乡饮酒礼,感谢父老乡亲们地支持
随后,各家商铺也自行动,商铺老板在年终要邀请伙计吃上一顿年夜饭,席上,老板们也会像官府一样,给自己的伙计一份红包,感谢对方一年地努力工作
年终宴啊,时间足够了。诸位大人等着,到时我会给诸位给那些藩商献上一套炎黄大餐,赵兴满口答应。
午宴完了,众官员眼睛只往廖小小与胡姬身上看,赵兴却没款待他们歌舞的意思,他站起身呼喊:来人,转舵回航
咳咳王子韶轻咳两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转头望着舱外。
这一行众人皆有所获。回去的路上,赵兴张用与那些官员同路不同行。赵兴与张用骑马,那些官员坐轿子。轿子那种慢腾腾的度不是赵兴这种急性子所习惯的,他与张用打了个招呼,翻身上马,提前向密州城进。
张用带了三十名随从,不,应该说效用与都管;赵兴带了那八名廓尔喀武士。张用只有自己一个人骑马。赵兴这一行九个人骑着九匹高足大马。
原本张用受那些随从的拖累,在路上不敢飞驰,如今有了赵兴的保护。再加上那八名凶神恶煞的高山武士,他在半路上就甩下自己的随从,领着赵兴快马向密州奔去。
没想到,你这厮走哪都带着马这马这么高大。你怎么把它搬上船地张用迎着风断断续续的问。忽然间。他想起一事,又问:那位源业平最近从倭国运来几匹马,听说也是6奥马,怎么他的马远不如你的马高大你有什么秘诀
赵兴翻了他一眼:我那船只有半船货,上层甲板全空着,放这几匹马进去,自然宽敞。我带着马来,是因为这个官衔虽是文职,但接触的都是军汉。有马在身边,方便。
嗯,至于我的马比常见倭马还高大嘛秘密我一般不告诉别人,既然你问起,我悄悄告诉你这马还有西班牙与阿拉伯血统这俩国家你不知道瞧。我就说了嘛。你知道也没用
这一群人鲜衣怒马窜进密州城时,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张用不管不顾。直冲到自己的府邸才翻身下马,将马送给照料的人后,他领着赵兴来到大堂。
张用的团练使大堂倒没有挂上白虎接堂地大扁,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赵兴是正八品,八品以下的官员都在这,他们大礼参见,而后分两班坐定。
张用很给面子,本来他该坐在大堂的正位,但今天地主角是赵兴,他将正位移开,与赵兴的桌子成八字而立。
粗粗点过一遍名册,赵兴合上了名册,递给在一旁的源业平,劈头就说:我要各指挥的空额,八个指挥,每个指挥给我五个都地空额。
在座地没有指挥,都是些指挥之下的都指挥都管都监。而指挥与赵兴平级,与他们见面就不是召见了。所以他们没出现在这个场合。
这些官们面面相觑,脸色都很难看。心里在嘀咕:这也太黑了吧,拿走一半的空额,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赵兴敲了敲桌子,继续说:额存我拿走一半,兵阙继续归你们。换句话说,我只拿走空额,枢密院下拨的那些钱粮仍旧归你们,不仅如此,每个空额我还肯支付你们一定钱粮我租下你们的空额。
在座的人这才明白过来,但大宋朝也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有人花钱买那些不存在的额存干嘛一名都管憋不住跳出来问:签判,不知大人愿意付多少酬金租那些额存
赵兴和颜悦色的反问:你认为多少合适
那人回答:上等兵丁每日钱粮五十文,谷一升这是枢密院规定地,大人怎也不能低于这个数吧
赵兴笑得很开心:你好像忘了,枢密院拨下的这份钱粮是你吃了,你还问我再要一份,真好意思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步弓都指挥毛小翔。在下只是疑惑,大人家财丰厚,但也不至于如此便宜我们吧,花钱租去我们的空额莫不是想翻脸不认人,将额存拿到手,一转脸消去那些额存。如此一来,我们贪一时之快,今后该喝西北风了。
赵兴仰天大笑。他没想到自己许人重利还会让人产生疑惑,甚至为此提心吊胆。笑罢,他接着解释:我有船,有几艘很大的船,我家小妾也曾去过倭国贩货,熟知商贸事宜。此外,水军即将移囤湾口,所以我需要组建一支船队。所以我需要你们的空额,因为我要召集人手组织船队巡视海湾。
巡视海湾这个词一出。众人都心领神会,有不贪心地,直接要求赵兴按兵部拨饷付租金,贪心地人则直接要求与赵兴共同经营这个水寨。
赵兴摇头,猛烈的摇头:人多眼杂地,插手的人越多,这事越不好应付这样吧,就按诸位出的额存多寡,一体算账。诸位给出一个标准。每个额存每年付多少钱,我照此数目支付。
不过,诸位提这个价格地时候也注意点。这个价格不能太离谱,离谱了我可能要的额存不多,诸位反而收入减少。如果诸位给的价格合适,那么。所有的额存我全要了。我还答应年终提出一成红利,给诸位分享。
一成不行,至少需要两成,三成更好那些小官们齐声嚷嚷。
两成,那我就不付额存的租金了,赵兴断然拒绝。
最终分赃的结果是:赵兴按兵部拨饷的两倍价格,买下诸位军官手中所有的额存,年终再给诸位提出一成五的红利作为分红。
与下层军官签了这个合同,上层军官们也依次处理。仅仅一顿饭地工夫,赵兴已经把密州团练手上的空额扫荡一空。接着商议在海湾口建立水寨的事宜。赵兴坚持修建水寨码头地资金从红利中扣除,那些军官们不肯,最终达成妥协,由军官们指挥自己手头的士兵来为赵兴修建水寨与码头。而红利只减去半层。偿付赵兴修建水寨的材料费。
分赃大会结束的时候,赵兴得寸进尺地要求:我还要两都满额地实兵。年终犒赏宴上,知州大人要听黄帝炎,我希望各位把最强壮的实兵的拿出来,由练,事后知州大人的赏赐一半归那些实兵,一半归诸位,谁出的兵多,谁挣的多。
怎么赵兴一来,全是挣钱的道道。密州团练上上下下眉开眼笑,他们立刻决定:今后要紧密团结在签判大人的周围,在奔小康的大路上阔步猛进
接下来地几天,赵兴的家眷从人66续续的搬进了密州团练官邸,张用对这位给他带来源源财富的财神爷很是恭敬,他把自己团练使的官衙让出了一半,让赵兴暂时落脚。
是地,暂时落脚。赵兴是个走哪都恨不得背着房子地人。密州团练使简陋的官衙不合他地心意,他到后不久,便在官衙附近买了一片大空地,雇起一大堆民夫修建自己的住宅。同时,操练鼓师的任务也被分配下去由精通音律当时也目睹了黄帝炎演奏的源业平担当。
等到赵兴把安居计划布置完毕,范锷等人也姗姗抵达,这帮人游山玩水的,路上不知道又转了什么地方,在赵兴抵达密州后第十天,他们才进城。一进城,范锷没忘记给赵兴送过来手本。这时,赵兴应该是地主,所以范锷的投贴实际上是一种官场惯例,是招呼下阶官员前去拜见。
李之纯与王子韶的手本则是正式的召见,按规矩,赵兴要去两位的官衙,跟官衙上下的人混个脸熟,赵兴按照规矩,先去拜访了地主当地知州王子韶。
王子韶显然一直在等待赵兴的拜访,赵兴一到他府上,晃了晃手本,还没递上去,门子看到手本上的姓名,立刻热情的迎进赵兴。接着正式的官场拜阂开始了,赵兴被廖小小紧急培训了一下,虽然动作生疏,但总算将全套礼节完成下来。
正式的见官礼结束后,赵兴就算是上任了。王子韶也放下了身架,亲热的招呼赵兴落座,并以自己人的态度,热情的说:我与李大人范大人在路上商量了,新设立的胶西县还少了县令与县丞,二任由离人选择,我等具表推荐。
宋代县令分好几个级别,一等的叫做赤县令,即京城所在县的知县。这样的县令是正七品官,人常说的七品芝麻官指的就是此等官。次一等县令是麓县令,即京麓一带的县令,这样的县令是正八品,与赵兴现在的级别相同。
再次一等是上州县令,简称知县,从八品。中下州县令又分上中下三等;而像胶西这样新设立的县,是实实在在的上州小县令,不大不小恰好从八品,比赵兴品级低一级。而县丞正九品,县尉更低,属从九品官。
宋代的官职是叠屋架床的,比如李之纯,头上有数个官衔。而赵兴是官场菜鸟,头上官衔一个是九品最末尾的名誉官迪功郎,一个是职事官密州团练判官勾当签押事。此外,他参加职馆试,还获得了一个馆职正八品的直秘阁。这个官职称贴职如果赵兴再兼任一个县令与县丞,属于本官高于或等于差谴官,官名前要加个行字。这份官职不影响他密州团练一职,他还多领一份薪水。相对来说,赵兴比较满意县丞这个职位。这官事不多,本身相当于橡皮图章。
大人如此恳切,我就不客气了,我比较中意县丞这个职务,赵兴坦然的回答。
王子韶摇摇头:两任县丞才可以做一任知县,而一任知县就可以升迁为州通判,两任通判才可以升知州,离人要任县丞,这不是要多熬三年资历吗
赵兴无所谓,他诚恳的谢过对方的好意,王子韶又问:听说离人手下有很多奇人异士,不知能否给我推荐一二我妻舅家也筹划着成立一个商团,或许将来能参与运河开凿。
赵兴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早就知道会有眼前的结果,指望一群贪官修建这么宏伟的工程,那只能是给贪官们开贪污盛宴唯一的愿望是,他们别贪的太狠,把那条运河修成豆腐渣。
赵兴答应下来这事,王子韶兴致勃勃,继续说:离人,我府右也有一位奇人,你该见见,你师兄晁补之还夸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