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初别无选择,刚要出手。
却不想林有德突然睁开眼睛,闪电般飞起一脚。
李文初在毫无警惕之下,一声惨叫,身躯倒撞而回,撞上桌子。
小和尚知道中计,立马飞快地掠出门外。
轻舟划破那水平如镜的湖面,映着天上皓月,荡漾起成千上万道银蛇。
一艘小渔舟大理河上扬帆徐徐前进。
甲板上,一老一少,两个人正在盘膝对坐,浅斟低酌。
那老人头顶却油光蹭亮,满脸皱纹堆叠,他不时伸手扶扶船沿,端着酒杯,仰首凝望着月亮,昏花的老眼中,满是一片迷茫的神色。
而另外一个年轻人,两道剑眉,双目黑白分明,薄薄而殷红的嘴唇,整齐而洁白的牙齿,挺直的鼻梁,端正的面孔,尽管他日前是盘膝而坐,尽管他穿的是一身破烂衣裳,却仍难掩他那焕发的英姿,与英挺不群的仪表。
“你为什么回来。”船上的净法一脸困惑神色叹了口气,呆呆地注视着从大夏逃回来的段自誉。
段自誉仰脸注视皓月,嘴唇微张着,眼中竟涌起一片凄迷泪光,笑了笑,举杯截口道:“敬我那送我去大夏15载的父皇,干杯!”
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可是任谁都看得出来,那笑容实在太勉强了!也太不自然了!
净法摇摇头:“誉儿,既然你没死,又回到了大理,那么你应当继位,明日,我会让玉儿退位于你。”
段自誉笑道:“父皇,今天是你五十五岁的生诞,您不要说这些扫兴的话嘛!”
净法看着皮笑肉不笑的段自誉,道:“我自然是很高兴,高兴得连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段自誉淡然一笑接道:“所以父皇高兴不好嘛?”
净法连连点首道:“正是,正是。”
段自誉望着缓缓驶来的一艘小舟,上面捆绑着慕容北,神色一变道:“父王,这就是我的妹夫?”
慕容北仍在拼命挣扎着,偶然一声呼救。
净法双手合十,看到了被人带来的慕容北,连忙道:“是,事实上这些年我们大理你妹妹假扮趁你才稳住了局面。”
段自誉双眼微眯道:“这有甚么关系呢!现在我回来了,我应该让皇妹好好休息了不是吗?”
净法摇摇头道:“不行!孩子,国本已定,我答应你给你荣华富贵。”
顿了顿,又轻叹着接道:“我知道你从大夏逃回来有多艰巨,多危险!何必再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权利呢。”
这说话之间,那握在段自誉手中的酒杯,忽然发出“嘶嘶”锐响,并冒着袅袅白气。
净法的昏花老眼中,陡地射出两道奇光,那皱纹堆叠的老脸上,也洋溢着一片飞扬神采,嘴唇牵动了一下,却没作声。
段自誉杯中的烧酒已蒸发净尽,而那一只酒杯,也化成一堆石粉,由指缝间沙沙地滑落在甲板之上。
净法猛吸一口清气,似乎是想强行抑平心头的激动,段自誉却轻松地注目笑问道:“父王,你知道我在大夏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父王知道,苦了你了。”
净法一仰脖子,喝干了杯中的酒。
段自誉顿住,声音开始严厉,道:“你知道让我坚持活下来的动力是什么吗?我所预期的王位!只差了这么一小段距离了。你说过的,去年就改让方儿换我,让我来继承王位!你骗我!”
净法怔了怔,而后轻轻一叹道;“我知道,这事父王做差了。”
段自誉注目问道:“做差了?呵呵,是为了你的权利吧?为了你魂牵梦绕的王位吧?”
净法双手合十低声道:“佛说,不可说。”
段自誉的嘴唇牵动了一下,但净法却飞快地接道:“孩子,别急,父王会安排好这一切,该是你的,会都给你的。”
顿住话锋,同时斟满酒杯,举杯接道:“孩子,一切都是为了大理。”
“呵呵,为了大理。”
话声未落,却陡地发出一声惊呼!
渔船上的净法,也情不自禁地嚷道:“糟了……”
只见那船上的慕容北被一个铜甲武将一刀砍去了头。
净法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气急败坏地大声嚷道:“逆子!你在做什么!你可知慕容北背后的势力能助我大理在未来争雄吗?”
这刹那之间,湖面上除了湖水拍击船舷的“哗哗”水声之外,可说是像死一样的沉寂。
他得到的回答,是一阵哈哈狂笑。
“为了得到慕容家的支持,所以你设局让皇妹和慕容北联谊”
“为了权利,所以在大夏要皇妹去当质子,你却选择我,扶持4岁的皇妹上位,你躲在护国寺继续掌控着大理吗?”
“父王啊,父王。你的时代总结了。也该结束了。”
“逆子!你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看我...噗”净法神色一变,他中毒了,气息混乱不说,还感觉气血在翻涌。
净法沉声截口道:“住口!你……你……你是谁?我的誉儿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一切变化太快了。
净法感觉到心脏不断得绞痛,一抹抹黑色鲜血吐出,他无力的倒在甲板之上,低头看着面前的段自誉。
看着这个在8岁时就被他送去大夏当质子,被大夏当做炮灰在战场上不断和大宋厮杀的儿子。
到底是什么让他变成了这般模样?
段自誉淡然一笑:“是啊,你的誉儿早在去大夏的那天就已经死了……”
段自誉抬头望着弯月,眼角滴落一滴热泪。
在战场上和士兵搏杀,和畜生抢夺腐烂了的肉食,被一群地痞流氓欺负,甚至要给大夏贵族当狗,当马拉车。
甚至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15年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他只是想活着,活得更好而已。
念转未毕,“哗啦”一声,净法震声喝道:“兔崽子,你既然敢厮父…”
话没说完,却陡地发出一声惨呼,紧跟着身子往下一沉,湖面上,气泡与血花齐涌。
蓦地一顿话锋,清声一叱:“李渡厄!”
“末将在!”慕容北原先所在的那艘小船上,那个铜甲武将单膝跪地。
段自誉收回手中滴血的匕首目光甚利:“我已经拿到了虎符,立马召集全军,回大都,清君侧!”
“末将遵旨!”
林有德不去理会李文初,相比起他,林有德觉得小和尚更重要,直接追了出去。
小和尚已上了屋脊,林有德上屋疾追,一先一后,不断拉近距离,转瞬间便出城,进了郊野。
小和尚的脚下功夫相当惊人啊,到了郊野,利用实业卡点,在林木掩蔽中,瞬即失去踪影。
“鸡腿的,跑哪里去了?”
林有德并不死心,朝着小和尚消失的方向猛追,直到最后,他不得不停下来,没希望追到,只能折回。
当他回去,大院已经空无一人。
“去段自誉约定的地点?”随即林有德再次离开。
他们约定的地方是一个酒家。
现在店里生意旺盛,人来人往,他们不可能出现。
林有德轻而易举地混了进去。
轻车熟路来到一处非常适合潜伏和窥伺的位置,酒楼后方的柴房。
隐隐约约地传来一声声声浪。
林有德静静待在原地。
约莫不到一刻钟,突然走出了两名壮汉,其中一人手持着武器,不断寻找着什么。
林有德依旧隐藏在黑暗中。
其中一个壮汉开了口:“妈的,若这藏有人,还真不容易发觉,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
另一个道:“活见鬼,谁吃饱了撑的没事藏在到这里来?”
“难说,咱们奉命来这抓人,若出了差错就得挨刀啊。”
“别说废话了,查吧!”
林有德皱眉,他并非怕这两个小角色,而是一句察觉出了情况不对,为什么他们要来这里抓人?
难道是段自誉把他们接头的地方泄露出去了?
就在两人要进入柴房里时,只听啊了一声,那壮汉倒退回去。
“怎么回事?”
“这里面太多蜘蛛网了!”
“我以为什么,吓了一大跳,走吧!”
两个人直接退了出去。
蜘蛛网多代表着没人来过。
慢慢的整个酒楼喧嚣声消沉,弯月缓缓升起。
不久,那两个壮汉又前来查看,与他们同行的既然还有小和尚!
两个壮汉脸色很是心惊胆战,向小和尚打了一躬,垂手侍立。
小和尚哼一声:“就这样你们就跟我师伯报人逃了,你们知罪吗?”
“禀告世行法师,我们已经尽了力,可是歹人真的没有出现,请世行法师明察!”两个壮汉躬下身去。
林有德这才知道原来这灰衣小和尚叫世行。
“你是否对敌人真的发了善心?”
“小的不敢。”
“那你自夸无人能敌的麻药为何失效?”
“这……小的到现在也一直想不透。”
林有德醒悟,原来李初文那下到茶里的药是这个壮汉弄得。
“这次行动失败,我已经暴露了身份,是你害的,你明白吗?”
世行言下之意,下一句话不说都已经明了。
“扑通”一声,那个壮汉跪了下去:“世行法师,请开恩,小的发誓,绝对忠心不二,不敢存丝毫异心,否则天诛地灭。”
“发誓只能骗骗无知妇孺,本座从不相信这一套,省了吧!”世行无情冷酷的声音不带半丝人味,话锋顿了顿,又接下去道:“你现在唯一的一条路就是找到失了踪的小王子。”
壮汉声音带着哭腔,额头不断碰地,传来砰砰砰响:“世行法师,请恩准小的立功赎罪。”
“你立了功吗?”世行摇了摇头,一脸失望得看着他。
“这……出了个意外,并非..我办事不力。”
“你讲的倒很好听,上一次要犯脱狱,也是意外事故吗?”
“法师,那个小的万料不到,老廖被他们收买了……”
世行一阵冷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慕容北昨晚就被救走,现在人在何方?
谁知?
壮汉站起来,睁大两眼,目不转睛地望着世行,像突然变另外一个人,刚才恐惧、卑躬似是一扫而空。
世行笑声收敛:“你想反抗?”
壮汉咬了咬牙:“小的死也死在外头。”
“你真的想死?”
壮汉咬牙切齿:“活不下去只有死,人,迟早要走这条路的。”
“你准备如何解脱?”世行说着,缓缓站起身来。
“请世行法师手下留情。”壮汉打了个哆嗦。
林有德判断了行动的时刻将到,他准备出手了。
只见世行轻轻一掌。
壮汉的双颊一阵抽搐,映着烛光,干枯的面皮像突然涂了一层血,用力一咬牙,凄怆地道:“报应,这是报应啊。”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然在两人的身后响起:“世行,许久不见,发现你成熟了不少。”
两人身躯一震之后,表情僵化在脸上,像突然被人捅了一刀。
林有德的眼睛也收紧。
他已听得出,来人是那慕容南阳。
此刻,慕容南阳摇着纸扇出现在两人身后。
林有德缓缓将手靠近龙血刀,看来要帮花娘包了他的大仇,实在是件容易的事啊。
虽然花娘曾交代过,要让他亲自动手,不过如果慕容南阳,好巧不巧和他遇上了,自然另说。
以慕容南阳的伸手,两人搏杀,在这生死交关的时刻很难拿捏得恰到好处,在这一瞬之间,肯定是一道解决了最好,不是吗?
接着他又想到一点,怎么他们都知道这个接头地点?什么情况?
慕容南阳开了口:“世行,我让你3天内把段自誉还有段方带到我面前来,你做到了?”
“慕容!”世行目光寒芒一闪:“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并不是你的下属?”
慕容南阳笑了笑:“可惜,你们的大师伯却不这么认为。”
“这方面不用你担心。你来这里做什么?”
“把我要的人交给我,你回去护国寺就能见到你们要的东西了。”
“东西一句在那里了?”
“不错,你去了就知道。”
“好,我就去。”
世行毫不迟疑地起身而去。
林有德又等了片刻,盘算着外面人可能已经撤离,随即也悄悄跟着出去。
月过中天,郊野一片沉寂。
一条人影,投入树林里。
这人影正是赶来的林有德。
树林里很幽暗,很安静,周围只是风吹动树叶飒飒的声音。
林有德刚一入林,喝问声立即就传出:“什么人?”
原来对方在林中布下了暗哨。
林有德大摇大摆走着道:“自己人!”
暗哨又问:“暗号?”
林有德仔细察看,最后确定人在何处之后,先发制人。
青色的风刃飞过,林有德从暗哨手里翻找出了一个令牌,随即将那暗哨的面具带在头上。
穿过树林,只见又有几名带着面具的小兵戒备森严。
一个山洞里不断传出人声,看样子有什么事正在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