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孟楚刚刚起床,就听到下人禀报,硕顾涉求见。
孟楚说道:“请郡丞去大厅,我马上到。”
下人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孟楚来到大厅,看着顾涉一人在那里踱步,连忙上前道:“晚生孟楚,见过先生。”
顾涉转过身,连忙回礼道:“太守大人万万不可如此,在下乃是下属,怎可嚷上官行礼。”
孟楚笑道:“好吧!先生来见孟楚,有何赐教?”
顾涉说道:“赐教不敢,只是有些经验之谈,想说于太守大人听听。”
孟楚说道:“先生但说无妨,孟楚洗耳恭听之。”
顾涉说道:“属下以为,太守大人初到汉中,不宜和这些世家子弟闹的如此剑拔弩张,毕竟改制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去。”
孟楚笑了笑说道:“先生多虑了,这点矛盾,还不会让世家撕破脸,他们要的是实打实的利益,可不是什么脸皮。”
顾涉顿了顿,笑道:“如此说来,倒也不错。”
孟楚也跟着笑道:“孟楚年轻,来汉中也仅两次,有许多东西不懂的,还请先生多多赐教。”
顾涉连忙说道:“太守大人但有疑惑,属下一定知无不言。”
一时间,二人相谈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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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吴家会客厅内,吴家主和叶家主二人在此会面。
吴家主说道:“叶家主,你这暗杀之策也没什么用,人家正大光明的走大道。”
叶家主紧皱着眉头,说道:“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险棋了!”
吴家主一愣问道:“什么险棋?”
叶家主说道:“断水,毁苗。”
吴家主一愣:“断水,毁苗。”
叶家主说道:“让吴林去,把汉江水闸全部关闭,然后再派人把那些刚下去的苗全都踏毁,并告诉他们,除非把田卖给我们,否则我们便不放水。”
吴家主说道:“吴林是郡尉,此事吴林去不太好,而且吴林这个人太直,未必会去。”
叶家主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然后说道:“好,那就叶景去,此事也别告诉吴林了。”
吴家主担忧道:“我还是我不放心,此事会不会落人口实?若是此事被那孟楚上表朝廷,被刘瑞知道了,如何是好?”
叶家主摇了摇头说道:“那刘瑞派个孟楚来,就是不想动刀兵,要是把汉中世家逼急了,吴林手中的五千郡兵,还有各大世家的私兵,便可以让汉中万劫不复,刘瑞的新制也就泡汤了,这绝不是他愿意看见的。”
吴家主说道:“就算他不动刀兵,可是给孟楚派兵怎么办?”
叶家主有些不耐烦了:“就算派兵又怎样?孟楚敢开战吗?没有十足的证据,他又能奈我何?就算有了十足的证据,他也不敢强动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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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和五年三月
汉江水经过了一个冬天,水源依旧极其充沛,源源不断的灌到了各个堰口两岸的青苗稻田里。
江水如此清澈平静,让人不禁想起《道德经》那句“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的箴言,令人顿生无尽感恩之念。
可今年所有的堰口都被堵住了,上天恩赐的新安江水被两岸的大堤夹着白白地向下奔流。
汉江流经略阳县,在其大堤上,站满了挎刀持枪的甲士和衙役,汉中功曹叶景带着略阳县令柳齐在此守着。
大堤之上,一眼望到头的全是百姓,他们无一例外,脸上都充斥着绝望。
大堤下的稻田旁,是两列整齐的战马,战马之上都是全副武装的甲士。
踏苗!”马宁远发出一声吼声。
马队驱动了,无数只翻盏般的马蹄排山倒海般掠去。
不是战场,也没有敌兵,马蹄下是干裂的农田,是已经长有数寸高的青苗。
杂沓的马蹄声中,无数人的哭声接踵而起,队踏过一丘苗田,又排山倒海般踏向另一丘苗田。
“爹!”突然,一个女人惊恐的叫声在众多的哭声中响起!
许多人惊恐的目光中,一个老人拼命地跑向苗田,跑向马队即将踏来的那丘苗田。
马队仍在向前奔进,那个老人跑到苗田正中扑地趴了下来。
他的脸紧紧地贴在几株青苗之间的田地上,张开的两条手臂微微向内围成一个圆形,像是要护住自己的孩子,护着那些已经有些枯黄的禾苗,马队离那老人越来越近了。
就在这时,为首的一名骑兵停了下来,愣愣的看着眼前趴在田里的老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然后转头看了看叶景。
叶景丝毫不为所动,大声喊道:“继续踏苗,敢阻挠者,又一个抓一个。”
突然,那名骑兵露出惊色,开始勒身下的坐骑。他望见大堤上一行五骑想着这边飞驰而来。
只见为首一人黑衣黑甲,未戴头盔,身后的黑色披风在疾驰中翻飞着。
那名骑兵顿时喊道:“是都尉!”
他一眼便认出来,此人便是汉中郡的都尉,就是当日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孟楚的吴林。
所有的骑兵在此时都勒紧了缰绳,在田边上,整整齐齐的站着。
五骑奔马越来越近了。堤上的步军士兵立刻向前跑去,在大堤_上列成了整齐的两行。
马上的吴林却在离那两行步军还有数丈远的地方猛地一-勒缰绳,五骑马倏地整齐地停住了。
吴林的目光望向了苗田中的骑军,那队骑军这时已驱着马跑向大堤。很快骑军马队都登上了大堤,在步军的前面都下了马,也分成两行排成队列。
戚继光这才策着马慢慢走到两行骑军的中间,目光先是望了望堤上的人群,接着又望向堤下干裂和青苗杂沓的农田。
他的目光是那样的冷,冷得列在那里的步骑官军一片沉寂,连马都一动不动。
叶景见吴林来了,上前说道:“吴都尉,我调兵的时候你不在,调令我可给你留下了。”
吴林冷冷的看了叶景一眼,没有理他,而是转头看向刚刚下马走到他面前的军官问道:“这苗是你带人踏的?”
那军官心中咯噔一下,有些没底气的说道:“是....是属下!”
“啪”的一声,吴林手里的马鞭闪电般在那军官的脸上闪过,那军官的脸上立刻显出一条鲜红的血印,不过在被重重地抽了一鞭之后他反而站得更直了。
吴林紧接着厉声问道:“还有谁踏了苗,都站出来!”
那些踏过青苗的兵士从马侧向马头跨了一步,依然是整齐的两行。
吴林策着马从站着的这两行兵士中间行去,手上的马鞭左右飞舞,一鞭一道血印,每个被抽的士兵都反而站得更直。
马还在前行,鞭子还在飞舞。
此时,在场的衙役们愣了,在场的百姓们也愣住了。
叶景的脸变得铁青,吴林的鞭子不只是在打这些士兵,更是在打自己的脸,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家主要他做此事时不要告诉吴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