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中年模样,生的英武伟岸,宽鬓短须剑眉星目,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而清冷,带着一抹李业看不懂的凌锐之气。
至于另外一人则是个年过百半的老头,微微弓着腰捋着长髯面带笑意,而站位也比旁边的人靠后了半步,神态略有谦恭之意。
“两位……朝廷的人?”
李业上下打量了一番,试探道。
长髯老头眯了眯眼睛,呵呵笑道,“我俩应该和小师傅没有碰过面,何以见得我俩就是朝廷的人?”
李业心中有些发虚,这两人身上的服装看似普通民服,但其材质却和普通的桑麻布不一样,应该是上好的锦缎,脚下的靴子崭新,腰间玉带颜色透亮清澈,隐见衣下环佩。明显的非富即贵。
而最主要的是,随着这两人的出现,外围看热闹的香客民众不知不觉散去了大半,方圆十余丈内,更是再无一人。
李业拱了拱手,神色也恭敬了起来,“观两位天庭饱满,眉开目聚,鬓间隐见紫气,当是有官身的,而且还身居高位,乃大贵之人。”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小师傅还会看相?”
李业神色讪讪,“略懂,略懂。”
中年男人脸上的笑意收敛,“小师傅小小年纪就精通佛理,善辩言辞,更是连广智大德都略有不及,呵呵,佛门倒是出了一位天才人物。”
李业连忙拱手,“呵呵呵,都是大唐子民,大人说笑了。”
“哦?这话跟你之前说的好像有所出入啊,不是说众生皆可成佛,那这大唐天下,岂不应该是佛国?”
李业心中一惊,冷汗唰的一声冒了出来,“大人慎言,就算是众生为佛,那也是大唐的佛,若没有大唐,自不会众生向善,遍地生佛……”
妈的,这话要是传到李老二口中,岂不是要治自己不忠之罪?
中年男人神色略有缓和,“小和尚倒是有些急智,这么说在你心中,大唐要胜过佛门了?”
“当然!”李业顿时挺直了腰杆,拍着胸口,“欲为诸佛龙象,先做大唐牛马!这是小僧的原则,嗯,小僧是个有原则的和尚。”
两人愣了愣,相视一眼,忽而哈哈大笑,“果然有些意思,怪不得五仁败在你手下,连广智大师也被你巧言说服,欲为诸佛龙象,先做大唐牛马,听闻你素有诗才,果真能出口成章,不错,不错。”
中年男人说着,忽然面色一正,“小和尚,辟难天花的牛痘种植之法,可是你创出的?”
李业一呆,不明白这人为何忽然问这个,点头道,“是。”
“步犁改造之法,可是出自你手?”
“是。”
“还有《三字经》,《弟子规》,也是你写出的?”
“是……呃,这个不是,这个不能是。”李业差点没被带沟里,当初程老魔头可是亲自交代过,这玩意不能认,否则会给自己招来祸患。
“这是……嗯,一个云游的老僧写的,小僧不过拾人牙慧让其现世而已,当不得作者名,呵呵,呵呵呵……”
李业瞄了一眼两人,见其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不由有些郁闷,若是对面是程处默或者玄德,保管能信以为真,这两个老妖精一看就不好糊弄。
“这个……两位大人还有事吗?如果无事的话,小僧就先退下了?”李业想跑路了。
中年男人呵呵笑了笑,“不急,陪我俩走走吧。”
两人也不理会李业幽怨的眼神,一前一后绕着兴善寺小径游荡,闲庭散步一般,端的悠闲自得。
李业却像吃了屎一样难受。
“呵呵,兴善寺乃大唐国寺,建造素有章法规矩,近来不曾听闻兴善寺要修缮,怎会有这么多工部的匠人?”中年男人走着走着,眼瞅南面的小湖边一众匠人干的火热,其中还有一位工部的员外郎指挥着,不由有些疑惑。
李业有些尴尬,“那啥……小僧的僧舍稍微破旧了些,稍微修缮修缮,咳咳……”
中年男人瞥了一眼李业,迈步走了过去。自打工部匠人来这里到现在,不过短短七日时间,但这个时代修房子和李业的时代不同,没有钢筋混凝土,也没有高梁架栋,所以修起来格外的快捷。
眼下僧舍大概的轮廓已经出来了,房屋虽然没有整理完善,但三进三出的院落已经分明。
中年男人绕着走了一圈,眼中的疑惑更甚,虽然不想表现得孤陋寡闻,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四四方方的小坑,足足两间房子大小,占了后院的一小半,李业紧跟在两人身后,神情拘谨,可不想被这两位看不出深浅的大人物怪罪,连忙解释道,“这是泳池,游泳用的。”
“泳池?”中年男人看了一眼身后年纪较大那人,眼神有些茫然。
新鲜的名词,没听过。
“这个房中怎么也有个坑?”
“这是桑拿房,嗯,泡澡用的……”
“那这个呢?奇怪的木桶,上面还有跟绳子……”
“呃,这个叫马桶,绳子一拉可以冲水,嗯,出恭用的……”
中年男人第一次觉得这小和尚高深莫测,这一连问下来,自己竟然一样都没听过,比刚才打的禅语还特么难懂,奶奶的,自己可是大唐共主,这辈子什么新鲜玩意没见过,这不科学呀!
中年男人面色有些不好看了,想了想恼怒的哼了一句,“身为出家人,不思修行佛法,却整些庸俗的奢靡玩意,混账东西。”
李业挑了挑眉,这是羡慕嫉妒加恼羞成怒了吗?
呵呵,你没见过的还多着呢,要是我哪天心血来潮在兴善寺搞个游乐园,岂不要闪瞎你的眼。
中年男人冷着眼扫了一圈,竟然直接转身离开,李业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他可不敢得罪这位喜怒无常的老大人。
三人出了小院子,站在水塘边上,看着渐渐调离的树木,和铺了厚厚一层的金黄落叶,神色各异。
许久,中年男人忽然出声,问道。
“辩机,你觉得,眼下的大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