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这等武将倒是不觉得如何,长孙无忌的眉头却已然皱了下去。
说好的三滚九泡呢?葱姜蒜料猪油呢?不架火不泽水,喝茶必备的器具一应皆无,只是简单的杯中置几粒茶叶,热水冲沸……
太随意了,自己好歹也是大唐赵国公,位列尚书右仆射的宰辅人物,你丫就这么轻薄怠慢?
这老银币不开心了。
反倒是李绩鼻子微微动了动,眼睛一亮,“这种喝法倒也奇特,而且味道闻着清香扑鼻,沁人心脾,貌似不错。”
“呵呵,这是小僧自制的新茶,虽然没有清明后的春茶清透,但香气郁久,且还暖胃。”李业呵呵笑道,“这本是长安城外一家农户家栽种的冬茶,因为价格低廉不想糟蹋给茶商,便卖与了小僧,小僧觉得这茶不错,便以秘法制作,拿来让李伯伯尝尝。”
李绩端着茶杯,轻轻押了一口,茶水入喉,口感香郁醇厚,一股从未体会过的清香裹着淡淡的苦涩绕着舌苔久久不散,幽兰一般香而不洌。
“好茶!”
这下子,长孙无忌好奇起来了,低头查看杯中,但见原本卷曲成条的茶叶被沸水一烫,已是舒展开来,汤色嫩绿清冽,幽香四溢,尤其是那茶叶,一芽一叶竖立于青绿色的茶水之中,煞是好看。
原本随于魏晋的茶道,讲究的是繁杂的工序和独特的饮用手法,如今第一次见这等简单的清饮之法,竟然颇有一种大道至简的真意。
想到此处,长孙禁不住端起茶杯押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
“甘而不腻,苦而不涩,弥润咽喉,清透肺腑……好茶!”
长孙不由赞道,他算是头一回知道,原来茶叶如此清饮,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佐料相辅,居然更显自然淳朴的香味。
以往自诩文流清士的自己喝了几十年的茶,算是白喝了。
“谢赵国公夸赞,小僧不甚荣幸。”李业美滋滋的笑道,“以往烹茶之道,虽有其可取之处,但终究过于繁杂,失了茶的本真味道,而佛家讲究随法随缘,大道至简,如此清饮,方有返璞归真之意。”
长孙无忌眯了眯眼睛,呵呵笑道,“小娃儿不亏得陛下看中,多次提及称赞,果真是有些东西的,这等清茶饮法,确实比魏晋烹道好上许多,主要是这味道,恩,不错,不错。”
武媚站在后面,微微仰着头,一脸的骄傲,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完全将自己带入了李业徒弟的角色之中,听闻师傅被柱国长孙如此夸赞,她也禁不住为之高兴。
李绩眯着眼睛,貌似已经上了瘾,一口一口押着茶水,脸上笑开了花。长孙灵机一动,眨着眼睛问道,“小娃儿,今日年节第一日,普天同庆,小娃儿既然给英国公备了此等美物,应该也有某的一份才对吧?”
李业龇了龇牙,有些肉疼的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罐,这本是他一会拜访鄂国公府上的礼物,没成想碰到这个老银币,被白白截胡。
长孙无忌呵呵笑道,伸手接下茶罐。
李业微微闲谈了几句,也不好打搅李绩与长孙,便匆匆告辞离开,结果刚刚走出李府大门,便瞧见长孙无忌悠哉悠哉的跟了过来。
李业左右瞧了瞧,见周围并无旁人,心中顿觉这老银币怕是冲着自己来的。
“赵国公找小僧?”李业恭敬问道,对这位权柄过高,极度受李二陛下看中的人物,他还是有些畏惧的。
长孙呵呵轻笑,“小娃心眼儿如此之多,难道猜不出某找你何事?”
李业顿了顿,试探着问道,“莫不是赵国公府上不安,想请小僧去府中做做法事?说来惭愧,小僧虽有大德之名,但这辟难驱邪的本事着实稀松,莫不如小僧去寺中,找两个擅长此道的高手?”
长孙无忌嘴角抽了抽,狠狠的瞪了一眼李业,“……废话少说,某也不跟你这小娃打禅机,前些日子你将酿酒的营生交于程老匹夫手上,让这夯货赚了不少银钱,每日趾高气扬着实可恨。”
“你既然称某一声长孙伯伯,那便也是自家子弟,将炒茶生意交于伯伯,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李业“??”
你哪只耳朵听我喊你伯伯了?大逼脸上贴金,想什么呢?
特喵的,从刚才就在担心被这老银币盯上,结果倒好,真特么闻着味儿就凑上来了,我原本的合作对象是李绩好不啦……
李业搓着手嘿嘿讪笑,“小僧也就闹着玩,还没有开门做生意的打算……”
长孙似笑非笑,“现在有这打算也不迟。”
李业又道,“这东西赚不了什么钱,小僧还想留着补贴寺中用度,怕是没法交于赵国公了。”
长孙呵呵冷笑,“出家人要这等铜臭干甚,兴善寺乃国寺,每年有户部分拨的钱款,还有一应香火,难道还不够你等吃喝用度?莫要说笑了……”
李业还想找个理由,却瞧见长孙无忌阴恻恻盯着自己,禁不住心头一抖。
这老货,难不成还想来硬的吗?
娘嘞,程咬金那等武将也就罢了,怎么连文臣之首,大唐国柱也是这等德性,玛德……
李业无语了,想想自己小胳膊小腿,和大唐宰辅掰腕子,明显有些不自量力,禁不住心中发苦,“赵国公,这等事……唉,小僧认栽。”
长孙无忌满意的仰起头,呵呵轻笑。
“某也不占你这娃儿的便宜,咱们五五分账,你只需提供你所谓的秘方,教会某的工匠,其余所需,全部算在某的头上,如何?”
李业眼神一亮,“好说,好说。”
此事便说定了,比李业的预期要好上许多,若是换做程家老匹夫,怕是留给自己三成已经客气了。
离开李府之后,李业绕着长安城转了一圈,将鄂国公府,褒国公府,卫国公府等转了个遍,也算是熟络了一番,每家带了一罐炒茶之外,还给各家妇人留了一小瓶香水,毕竟也是好面的人,做事不能太寒碜。
一溜拜访,直到天色将晚才回到寺中,一师一徒揉着酸软的腿钻进僧舍,倒头便睡。
刚刚眯上眼,就察觉一张大手糊在脑门上,满脸皱纹的老脸贴近李业耳门,大吼道,“睡你个蛋,起来打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