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是佛家的敬语,也是一种荣誉,多是一些功德高深于佛家有大贡献的僧侣,大总持寺建寺近百年,出现的大德也唯有玄奘一人,连道岳都无此荣誉。这在佛教圈里,可是堪比大唐爵位。
当然,李业并没有感到过分的感激,一是没这方面的概念,二是觉得自己不配。
恩,就是不配。
至于九品令,其实是唐朝的另一种说辞,对某些特殊行业的人给的虚职,身份等同大唐正九品的官员,类似于校书郎、太祝、典客署掌客这种听上去是编制内,却实际没啥鸟权利的公务人员。
当然,这也只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也算是李二皇帝为李业在佛教圈外找了点存在感。
还有万金……
好吧,李业起先还激动了一下,心里想着一万金得是多么庞大的一笔财富,前世穷了一辈子,穿越之后竟然能成大唐富家翁,也算不枉重活一遭。
但等他将李二的赏赐拿到手的时候,却发现圣旨里面的一万金,竟然是一万铜……不,连一万都没有,以唐朝的货币制度,一贯为一千铜,可李业瞪大眼睛数了好几遍,最终确定到手的只有七贯。
“大人,您是不是弄错了,不是一万金吗?”李业跪在地上抠着手指头最后挣扎道,白面官员早就恢复了四十五度看天的高冷形象,对此不置可否,倒是道岳和尚跳起来一巴掌糊在李业脑门上。
“你个怂货,竟敢质疑圣上恩德,不想要脑袋了吗?还不赶紧叩头谢恩!”
李业“……”
他很不服气,这可是自己这辈子挣得第一桶金,不得慎重一些吗?不过看到道岳通红的眼珠子,还有已经脱下来提在手上的僧鞋,只得赶紧叩头,抱起赏赐转身就跑。
一起来的三人中,宣旨的应该是传说中的太监无疑了,后面站在左侧的一人明显是陪侍,右侧一人李业倒是见过,曾经在大总持寺露过面的太医署太医令,也是老无赖孙思邈的徒弟,貌似姓刘,名字没记住。
半日后,两位太监回宫了,刘姓太医令留了下来,和老无赖一起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李业远远的看到之后,垫着脚尖悄悄离开了。
之后的几日,除了被道岳提着僧鞋追着抽之外,便被老无赖孙思邈追着烦,现在又加上一个太医令,偌大的大总持寺,李业总觉得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三日之后,面无人色饿的双腿发软的玄德找上李业,喟然道,“老子受不了了!”
李业搓着发麻的脸颊,点头认同,“老子也受不了了!”
“那要不……”玄德眼睛一亮,试探道。
“恩,走!”
两人一拍即合,摸着晨曦悄悄钻出山门,在道岳和孙思邈还没反映过来的时候,偷偷溜下了翠华山。
翠华山下差不多五六里外,便是程家村,天花疫情的源头便在这里,牛痘种植之法,也最先在程家村得到了推行。只不过经此一疫,原本稍显殷实的程家村,变得萧条了许多。
不少农户面带悲苦之色,门墙上还挂着白幡,甚至村口几家,整个人院子都空了。
“大疫之年,往往十室九空,这程家村虽是疫难源头,但幸好有你种植牛痘的法子,不然这里恐怕已经见不到活人了。”玄德感叹道,一双虎目中闪过浓浓的忌惮。
算起来,他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到现在脸上还留着不少的麻子。
李业对玄德的话很认同,经历过上一世席卷全世界的新冠肺炎的他,深刻了解瘟疫的可怕,那是足以给整个时代重击的灾难。有着超强知识底蕴与经验的华夏,依旧在新冠面前损失惨重,更遑论社会秩序和知识底蕴都落后一千多年的唐朝。
李业心中突然多了一丝庆幸。
“辩机小菩萨,你是辩机小菩萨……”一个消瘦汉子扛着农具走出门,瞥见李业之后面色一变,紧接着是狂喜,竟然直接砰的一声跪下。
很快,村子里跪倒的声音此起彼伏。
李业手足无措,扶起了这个又跪下了那个,他们从这些贫困农户脸上看到了最真挚的感谢,和没有被时代侵蚀的淳朴。
“会好起来的,大家都会好起来的……”
李业面色深沉,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保证道。
……
程家村的村正是一个六十来岁的小老头,身材消瘦伛偻,右腿有些残疾。
经过简单的交谈,李业方才知晓这位老村正的身份,竟然也有些不简单。据老人家说,隋末年间瓦岗崛起,李密率领瓦岗寨的土匪偷摸打冷枪,打散了不少隋朝的小股军队,他当时是隋军的一个小军官,被游击战打散之后,眼看隋朝大势将去,便打消了归队的想法,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后来李家得了天下,占了长安城,眼看天下渐定,他便定居在了这里。
“姓李的都不是善茬,当年李密率瓦岗军攻无不克,算得上一位枭雄人物,不过可惜了,最后的天下虽得于李家,却与他无缘了……”
老村正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李业很是耐心的听着,想起曾经看过的隋唐演义,心中倒是有些惊讶。
老村正说的没错,老李家的人确实很牛逼,李密,李靖,李绩,李渊,李业……
好吧,最后一个不算。
眼看天色将晚,李业不得不打断村正老头。
“老爷子,小僧在这里要暂住一段时间,不知村子里可有空闲的房间?”李业摸了摸怀中的铜钱,想起自己是个和尚,化缘什么的算得上本职工作,顿时心安理得了许多。
“小师傅,老头子家宅简陋,如若不嫌弃的话,就住在老朽家里吧。”村正拉着李业,转身就要往自家行去。
李业急忙解释道,“小僧在这里住的时间些许有些长,想着找一块没人的清净之地,一来不打扰村中的叔伯,二来也便于经课修行。”
村正恍然,“老朽明白。”说着想了一下,有些迟疑道,“前几天不少人死于天花,倒是有一些宅院空着……嗯,村尾程贵的宅院,若是不嫌弃的话,可暂居些时日。”
程贵,就是最开始染上天花,死在大总持寺的程家村农户,他儿子是个精干的小伙子,曾来大总持寺取走了程贵的骨灰,李业倒是有些印象。
“那就有劳村正了,嗯……需要小僧交一些租赁费用吗?”李业有些心虚的问道。
村正黑黑的脸上露出一抹憨笑,“小师傅说笑了,您是转世而来普度众生的活佛,若不是您,小老儿这条命恐怕也交代在疫魔之手了,怎敢收什么租费。”
李业嘴角扯了扯。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