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是来告状的。
他向来自诩读书人,清高风雅,从来不将粗鄙的武夫放在眼里,觉得那都是饭桶夯货,不足为道。但很不巧的是,刚才他被一帮武夫给揍了。
想起刚在不知被谁撞倒,砂锅大的拳头落满了浑身上下却又无力挣扎,他竟有种被贼人强暴的屈辱感。
不行,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想要报复,可想一想,对自己动手的都是国公弟子,身份最低的也是一位侯爷的儿子,自己纵然是天潢贵胄,李世民最喜爱的四皇子,也不能因为私怨就对国公之子动手,既然自己报不了仇,那便只能找能帮自己报仇的人了。
甘露殿,李泰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仔细叙述了自己无意撞见程处默等人,被其叱责顶撞的过程,自己虽然彬彬有礼礼让有加,一而再再而三强调斯文,却不料被程处默李思文那等恶汉一扑而上,差点没丢了半条命。
“父皇,这等狼子不将皇家威容放在眼中,如此羞辱殴打儿臣,儿臣……痛不欲生啊!”李泰以头叩地,涕泗横流,“父皇您一定要为儿臣做主,狠狠的责罚那几个混账,帮儿臣出气……”
李泰苦哈哈说了半天也没听见动静,悄悄抹了把眼泪,抬头瞄了一眼上首御案上的男人,不由微微一愣。
李世民并没有半分动容,而是如一尊雕像般面无表情,一双漆黑的眼眸中满是冷肃,还有一种让李泰浑身僵硬的煞气。
诶?怎么回事?
他很了解李世民,也因此知道越是这般模样,越是有滔天的愤怒。
谁惹到父皇了?
“父皇……”李泰怂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不叨扰父皇了,儿臣告退!”
说着吃力的爬起来,弓着腰往外面退去。
“泰,朕听闻你有天子之姿?”李世民的声音从高高的御案之后传来,不带丝毫的感情。
李泰双腿一软,吧嗒一声重新跪下,“父皇明鉴,那房俊夯货口不择言乱说的,儿臣万死不敢窥探天子之位,跟儿臣没有关系啊……”
其实房俊当时说的是储君之姿,李泰还暗自兴奋了许久,只不过现在他不敢解释,李世民越是平静越是暴怒,他怕自己多说一句,被暴怒的父皇当场锤死。
李泰的回答并没有让李世民满意,甚至冷峻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失望神色。
房俊愣是愣了些,但至少是房玄龄最疼爱的儿子,自己还未问责,便将房俊推出来平息自己的怒火,可曾想过会因此得罪房家?
而且房俊此举,无异于表明会在之后的皇储之争中支持你李泰,若是稍加笼络,很容易将房俊,甚至整个房家都变成你自己的力量,但眼下的做法,无疑是将房俊推开……
甘露殿空寂无声,充满宫苑寒墙独特的压迫感,李泰跪在案下瑟瑟发抖,后悔的要死。
不就是挨了一顿揍嘛,有什么大不了,自己如此丰满的体格,那三拳两脚早就消化的差不多了,为何会脑子发热跑到甘露殿告状。
这下好了,不仅没讨得便宜,怕是还要挨第二顿胖揍了。
“父皇……父皇,儿臣错了。”李泰以头伏地,泣不成声,“儿臣不该留恋烟柳之地,不该好勇斗狠,张狂跋扈,仗着皇子的身份为难几位小公爷,更不该对父皇有所隐瞒,避重就轻,求父皇责罚。”
李世民沉默了许久,冷冷哼了一声,“退下吧,今日过后就待在武德殿,看书习文,修心养性。”
李泰略微松了口气,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退出了甘露殿。
李泰离开之后,李世民一张脸顿时便的青白愤怒,扬手抄起陵阳端砚,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该死的混球,仗着父辈荫蔽竟敢如此胆大妄为,不将皇家威严放在眼中,甚至敢公然对一朝皇子动手,如此混账,朕当斩其狗头!”
也不怪李二不愤怒,李泰纵然做的再不对,那也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儿子被揍,老父亲如何不愤怒?
再者说,李泰还是大唐四皇子,代表着皇家威严门面,这帮不知死活的混球敢挡着长安百姓的面殴打皇子,岂不代表着不将天家放在眼中?岂不是大逆不道?
下首位置,内侍王德和百骑统领李君羡低眉垂目,仿佛睡着了一样。
“该死的混球,这帮老匹夫究竟是如何教导儿子的?既然你教不好,那朕替你教!”李世民怒道,“李君羡,即刻前往刑部,将此次动手的那帮混球,一个不落的给朕绑来。”
“是!”
……
李君羡的百骑还没有出皇城,便看到一众国公爷,每人手里提溜着一个少年姗姗而来,还没过承天门,便扬手扔在地上,大咧咧跪成一排。
“孽子无德,打伤魏王殿下,请陛下责罚。”
李君羡笑呵呵扫了一眼,卢国公程咬金,英国公李绩,褒国公段志玄,新阳侯张信等等足足七八人,最后面还跟着一个面色青红的房玄龄。
“各位公侯就不必跪了,留下各家公子,其他人都回去吧。”李君羡说道。
程咬金段志玄等人二话不说,翻身爬起来就走,一点都不担心。
李绩顿了顿,略有迟疑的问道,“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某家孽子?”
“呵呵,诸位小公爷不思德行,滋事寻衅,扰乱长安法纪,陛下说了,既然诸位公侯管不了自家娃儿,那陛下便代你们管教管教。”李君羡回道。
“每人八十大板,就在这承天门外,打完了还活着,自可起身回家,挨不住么,呵呵呵……”
大唐以武立国,天可汗李世民更是十五岁投身军伍,打了半辈子的仗,位列九五之后,这位马上皇子许是一些习惯改不了,一直沿用军中的套路,就好比皇城庭杖。
李君羡所言的打板子,可不是简单敷衍几下了事,而是真正的军棍,一般犯了事的战士,军棍二十、四十不等,八十军棍的刑罚,几年都撞不见一回,非是不罚,而是一般人根本扛不住,稍微瘦弱一点的,八十军棍下去,怕是要化作一滩烂泥了。
程咬金黑黢黢的丑脸笑成了花,大喇喇手掌拍在程处默结实的后背上,满怀的自信,“俺早就说了没事吧,慌了卵子,陛下还是顾念俺这帮老臣的,这不,打一顿板子而已,小意思。”
程处默也松了口气,腆着一张黑丑黑丑的大脸嘿嘿傻笑,不就八十军棍嘛,没撒子,俺被吊在房檐上一抽三五个小时,也没见少一两肉。
“好好表现,打完了早点回府,俺先回去睡一觉,格老子的,闹腾了小半天,俺都有些乏了……”程咬金打着哈欠转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在承天门外。
程处默底气满满,活动了一下肌肉虬结的膀子,顺带做了几个俯卧撑,然后拍了拍手看向李君羡。
“近来被俺爹抽得少,竟然还有些不适应,娘老子的,这一听要挨军棍,竟然还有些小激动……李将军,咱还是赶紧开始吧,莫要再耽搁工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