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预感越发强烈,但是却又理不出头绪,一时很是头疼。
庭院深深,阳春三月末,顾九歌宫门口却是几处打眼的枯木。
寝殿内,赤色雕金。空气中焚着的是水沉香,散在空中,顾九歌很是偏爱这种味道。
君珩总在说自己爱想太多,多愁善感。想太多了就得缓缓,心里搁的东西太多了,满了,就溢不下了。
她得学会自我排解,这是君珩老说的。
暗锦织龙纹的玄色袍子,墨色的衣袍缓带,顾九歌拿在手中一层层地给君珩穿上。越是尊贵的人套的衣服便越多,一层层套在身上,鮹珠纱制的里衣,轻如宣纸,套上十几件与寻常人家的一件里衣的厚度。
顾九歌其实是不喜欢这些繁复的礼节的,天下第一尊贵之人,穿的自然比别人多那么个几十件,每件都由自己亲自侍奉穿上。君珩本人手指都不用动一下,这累的可不是他本人,是自己。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顾九歌无故想起了白居易《长恨歌》的这一句,心有所想,顺嘴念了出来。
“朕是娇无力?新承恩泽时……”
顾九歌意识到不对,正想着自己声音也不大,那人可能没听清时,出口转移话题的话,就被生生咽回了口中。她穿戴衣饰的手猛地顿了一下,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顿了一下后,顾九歌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的脸在眼前放大,不断向自己靠近。顾九歌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她脸颊有些发热,她知道自己耳朵又红了,可是手被钳住,挡不得。
“皇上这般猴急,不知是否是着急选妃了?”
“……是啊。”
牵制自己自己手腕的那双手缓缓松开了,顾九歌淡笑着起了身。无声地把弄凌乱的衣服齐整好,将额角的碎发整好,她又是那个端庄优雅没有一丝纰漏的皇后,刚刚的凌乱是谁的意乱情迷,是谁的春心撩动——不是她。
收拾好自己的,顾九歌转过身来,继续着手替君珩穿戴衣饰。佩龙冠、束发簪、戴齐冠……所有的步骤早已经熟记在心,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做得一丝不苟。层层件件穿着麻烦,可这是她的义务,不愿又如何呢?累也是无所谓的。提点皇上选妃,也是她的义务,容不得她抗拒。
这样的日子多久了,顾九歌有些算不清,这是今天这样的混乱,却是足以让她一直记着的。
该做的都做好了,顾九歌轻拍君珩肩膀,示意他可以起身了。却意外看见一双阴翳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自己,似乎是要望穿这件皮囊,望进这麻木的心里去。
“你怎么是这样个反应,好生奇怪。”
“皇上身边老人看多了,难免看腻了,有些新人进来,正好洗洗眼睛,实属正常。臣妾有什么奇怪的,这是为皇上分忧。”
熟悉的龙延香将自己包围,顾九歌有些愣神。下意识的推拒,想要挣开身后的束缚。可背后的手臂却勒的越来越紧,似乎要将自己牢牢嵌进对方身体。
“我知你是吃醋了。”
“臣妾若说没有呢?”
她转了个身,那双手臂自然便松开了。她面对着君珩,那双眼睛还是刚才那般阴翳,她抬起头与君珩对视,不喜不悲,面无表情。
顾九歌抬起手来,拂上君珩的脸庞。很轻很轻,她的手很凉,她自己却不知道。这一下突地激到了君珩,他不自觉打了个激灵。刚想握住顾九歌的手替她暖暖的时候,那双手已经收回去了。
刚刚短暂的触碰,已经足够让顾九歌知道君珩的温度了。她手太冷了,他又太热了。冰与火注定无法相融,就像自己和他一样。
再者……他的反应,她也知道了。最是无情帝王家,他的情给了谁?大抵是苏余姩吧。
“我在位一天,断会保你荣宠不衰一天。”
他似乎是在辩解什么,连“朕”都忘了说,语气又急又快,全然没了帝王应有的仪态。顾九歌看着他,那双水似的温柔清澈的眸子,看着眼前的男人……却仿佛穿越了十年前,那个还不是当今圣上,最尊贵的男人。只是个温柔的少年罢了,那是她的太阳,照亮了楚国公主顾九歌整个年少悸动的青春。
可是现在的,已经不是楚国的公主了,是大秦的皇后,失了她的皇后。空守着这一处栖梧宫,黄金椒房的冷宫罢了。
“荣宠是做给楚国看的,臣妾不需要。做给人前看的,臣妾明白,人后皇上不比时时过来。春深露重,臣妾身子寒,手是冷的,服侍皇帝,难免凉着皇上,自然不比苏余姩侍奉的周到妥帖。”
她的话似乎激到了君珩,他再一次抱住了顾九歌,比上一次抱的更紧。这一次顾九歌挣脱不得,只能被他抱在怀里。
君珩抱着顾九歌,还是晨时,她还没穿上那些繁复琐碎的皇后服饰,抱着她就像隔着堵城墙似的。现在她只是穿着件单薄的里衣,抱着她时似乎还能感到纱衣之下她温热的体温。墨似的披散下来的青丝,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润,他捻了一缕握在掌心,仔仔细细的看着。
君珩将顾九歌按到妆台前坐下,她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到了,想要站起来,可无奈被他按着,动弹不得。君珩从柜阁里抽出一支簪子将她们的一头青丝绾起,最朴素的乌木簪,最简单的云髻,只用一根簪子固定。
“皇上,臣妾眼痛难忍!”
苏余姩一把推开门,跌跌撞撞的冲进来,眼上还蒙着一层白绫。
“臣妾是不是要瞎了?皇上皇上……”
她似乎想要扑进君珩的怀中,可是蒙着白绫,看不见方向,走得跌跌撞撞,一路上碰倒了无数瓷瓶木几。被一个小凳子绊了脚,摔在一旁。
“朕又不是太医,你病了就去找太医,找朕没用!”
君珩的语气微怒,顾九歌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君珩是真的生气了,她看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