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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
烟云渐渐收拢,金色的大球也落寞着露出一脸的苍黄,缓缓沉入大地,只有一丁点的余晖把天边染成绛紫和玫瑰金。
枝头上的乌鸦侧过脑袋,目光从落日的余晖上移开,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黑山上渐渐翻起的云波诡谲的气息。
哇!
乌鸦展翅飞起,朝山腰上渐渐亮起的昏黄的灯火飞去。
夜晚,有灯火的地方不一定是人家。
也有可能,是魔窟。
距离白献之来到黑山已经快一个月,十五将至,兰若鬼市也要如约开放。
百里地可不算短,尤其对于那些不能在白天出没的鬼物来说,想一次性走到黑山,几乎不可能。
因此早就有提前几日过来,在山上扎堆的妖鬼。
这些妖鬼,大多是兰若鬼市的铺主。
鬼市里也有鬼铺,为了多挣些阴钱,鬼物也会开店。
所谓的阴钱,就是烧给死人用的纸钱。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纸钱烧出来的都是阴钱,只有特殊的匠人,有着特殊的能力,或是持咒或是招神,才能制出阴钱。
香火铺子天下都有,但大多数香火铺子都是活人光顾买心安理得的,对死人来说,除了点烟火,半点用也没有。
只有少数的香火铺,是沟通过三界的,那种铺子里的纸钱,才能烧出来作为阴钱使用。
也有不用阴钱的,比如妖怪就更喜欢换些珍宝,更偏爱以物易物。
鬼市里最大的酒楼是姥姥的兰若居。但是光顾的人最少。
一则姥姥凶名在外,少有人敢去光顾,二则兰若居的定价不一样,少有人花得起这个钱。
除了兰若居,大大小小的酒肆茶楼和临街小铺错落有致。
戴着面具的妖鬼在酒肆茶楼里喝酒唱曲撒欢。
鬼市有鬼市的规矩,一切的恩怨都不得在鬼市里解决。
要知道不论是鬼还是妖,关系复杂程度,有时候还在人之上。
狼妖碰上兔子精,怎么算?
为了避免麻烦,槐序采集黑山白土,命令山妖造起窑洞,赶至出了一批白瓷面具。
面具的眉心被槐序用金水画了幻形咒,带上面具,就会幻化人形,虽然生得奇形怪状,却有个基本的模样。
面具是强制要求,就是为了减少纷争,出了鬼市,才可以把面具摘下来。
白献之在兰若居二楼的栏杆上俯瞰鬼市,也见得鬼市里烟火起伏,好似人间。
“不专心修行,却管这些破事,难怪丑八怪到现在还躲在黑山里不敢出去。”
白献之心里想着,对此不以为意。
别人如何,白献之是半点都不关心。
不过是一群孤魂野鬼,便是养了也不能用来打仗,凭白浪费心思,就是累赘而已。
白献之的目光扫过兰若居的布置,却对槐序的布置能力又有些赞叹。
不论是屋檐下悬挂的八角铜铃还是人皮灯笼,俱都和整座兰若居连成一体,甚至和整个鬼市连为一体。
兰若鬼市上所有酒肆上挂着的灯笼都是人皮所制,一盏盏照着昏黄的光,灯笼上绘制着隐秘的符文。
白献之瞧着这些符文十分眼熟,但是却不能肯定是什么。
唯一确定的是,一旦有敌人深入鬼市,只消槐序催动法阵,鬼市里数百盏人皮灯笼就会全部浮起,展现出它的威力。
这些年死在姥姥手上的人,人皮并没有浪费。
但是槐序对这些灯笼,也没什么喜爱之情。毕竟上面染着无辜的血液,但若因此弃之不用,也未免太过矫情。
只待日后法力高深了,再把这些东西淘汰下去便是了。
小蝶带着十二个婴灵在鬼市上悬榜。
十二个婴儿短手短脚,或男或女,穿着红肚兜和红裤衩,扎着童子髻,把一张巨大的榜单抻开,浮在空中。
小蝶伸手把榜单钉在兰若居的黑色石墙上。
就带着婴灵去鬼市巡视。
婴灵悬浮在空中,或抓着泥人,或抓着灯笼面具,有微微的灵光从他们的衣服上发出来。
婴灵大概是世上最难缠的鬼怪之一。
他们多是死在心智未开的时候,没有善恶观,没有是非观,不知道好与坏。这就意味着,很难用说理之类的法子化解他们的怨气。
因为不管说什么,他们也没有概念。
一般道行不够精深的僧道,超度婴灵都无从下手,更多时候只有暴力收服镇压这一条路。
兰若寺的婴灵也多。
近一个甲子,天下多事,生不起孩子,养不起孩子的家庭多得是。
溺死婴儿,抛弃婴儿的,也数不胜数。
死在方圆百里内的婴儿,若没有僧道前去超度,就会被姥姥接回兰若寺,在兰若寺里生根。
瞧着黑色石墙上红纸白字迎风招展,一群妖鬼聚拢在红榜前。
“这写得是什么?”
大多妖鬼并不认得字,只是有些茫然无措。
也有认得字的鬼。
一个抽着烟袋锅的精瘦的老头抬了抬面具,敲了敲烟袋锅,道:“别挤别挤,挤什么,也不怕把肠子挤出来。”
他手指的一个鬼披散着上衣,肚子上有一个巨大的裂口,依稀可以瞧见里面的脏器。
那鬼不太好意思的拢了拢衣服,道:“老刘头,你识字,你来说说这写得是什么。”
老刘头把烟袋锅子别在腰上,看着榜单。
榜单写得是槐序的招工令,兰若居需要招聘一应人手。
“姥姥这是要招有一技之长的人手充实酒楼,你们要是有会做饭、酿酒、做糕点、养蜜蜂的,都可以去试试。”
老刘头嘬了一口烟枪,吐出一口白气,道:“姥姥看来是要把酒楼做大,你们要是有些本事的,倒可以试试。”
围在榜下的妖鬼面面相觑,一群妖怪哗啦一下散开了。
开玩笑,妖怪茹毛饮血长大的,哪有会做饭的。倒是人死后化成的鬼物,倒还有可能保留了生前的能力。
“要说做饭,宴娘子你不是会吗?”
几个鬼物说这话,其中一个鬼道。
宴娘子啊了一声,有些犹豫不定。
“我倒是会做糕点,我奶奶原来是京城有名的糕点铺子里的厨娘,只是就不知道合不合姥姥的心意。”
宴娘子身材瘦弱,穿着一身水绿,鬓角戴着一朵红色的月季花,手上戴着翠色极好的镯子,看起来像是哪家的新妇。
老刘头指了指红榜,道:“去试试。”
老刘头在鬼物中也算是一个风云人物,他家底殷实,也是这群鬼物中唯一一个能每天在兰若居里吃饭的鬼。
只不过老刘头脾气倔,不爱高梁大柱,就喜欢和一群泥腿子混在一起,身上这身衣裳,也是典型的泥腿子。
“跟老刘头进去试试,我们也瞧瞧热闹。”
“正是,姥姥向来说一不二,若是聘上了,说不得会有些好处。”
“没准,说不定会帮你完成遗愿呢,嘿嘿。”
“得了吧,我有什么遗愿。”
几个鬼物相互挖苦,拥蹴着宴娘子往兰若居跑去。
容娘坐在柜台边上做针线活,针脚细密,已经做了半片的小孩子的衣裳。瞧着,是为白献之准备的。
后院里,黄十九郎在教白猿说话。
这头白猿,就是“进献”白献之的那头,被槐序留下了,转头又送给白献之做仆役。
“容娘。”老刘头拱了拱手,神色恭谨。
容娘放下手中的针线,道:“这是?”
老刘头指了指有些紧张的宴娘子,道:“宴娘子会做点心,她奶奶以前是京里有名的糕点铺子里的厨娘。”
“哦?”容娘起身端详了宴娘子一眼,瞧着她一身的打扮,心里就有数了,道:“那便试试吧。”
宴娘子定了定神,吸了一口气,跟着一个叫嫚儿的侍女进了后厨。
“你们也别干站着了,都坐吧。彩云,霞儿,看茶。”
一群被容娘看的有些畏缩的鬼挨着板凳边耷拉了半边屁股,瞧见容娘又去绣她的衣裳,酒楼里小妖怪跑来跑去,这才热闹了起来。
容娘的头发极好,比丝绸还要润,从头上铺下来,柔顺的落在腰上。
只有几缕秀发从鬓角垂落,垂在她的胸前,和她雪白的脸相互映衬,美丽得惊心动魄。
容娘手上绣着一朵牡丹,红线穿梭,红得渗出血一样。
正是这是,兰若居门外忽然有香风吹来,小倩从门外飞了进来,立酒楼中。
“容姨,不好了,有人过来了。”
容娘刺绣的手指一顿,她侧首问道:“人?”
小倩点了点头,道:“是个书生,大半夜一路狼狈,被一伙强人追赶,逼上山来了,瞧见灯火,就朝这边过来了。”
“书生啊。”
容娘放下手中的针线,从针线篓里拿出一把红木梳,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头发。
“只有书生进来了吗?”
“那伙强人也追进来了。”
小倩说着,眼睛一眯,凶光乍起。
“让他们来吧,我去问问姥姥。”
容娘转身朝兰若居后面走去,她顿了顿,道:“先不要急着动手杀人。”
小倩已经明白,她招呼一声,道:“姐妹们,来客人了。”
“嘻嘻。”
从酒楼上面的房间里走下十来个婢女,个个婀娜多姿,身段窈窕。
“小倩姐姐,我们去看看热闹。”
一群无聊的姑娘趁着夜色踩着阴风消失在兰若居前。
酒楼里只剩下一群小妖物。
蹦蹦跳跳的鹿孩顶着鹿角踩着鹿蹄,脸上长着梅花斑,伸出只有两个指的手给老刘头他们添茶。
“爷爷喝茶。”
“乖。”
老刘头端着茶杯,笑得温吞。
黑山上,一身狼狈的书生抓着书袋,一边跑一边叫:“别追我,别追我,我的钱都在书箱里,你们已经抢走了,这里是书信,不能给你们。”
“谁信!你袋子里肯定有值钱的家伙,书箱里的几两银子也想打发我们!”
满脸横肉的山匪带着四个喽啰紧追不舍。
“我告诉你,这山里闹鬼,你要再往前面跑,说不定就死得不明不白,不如把书袋交出来,我拿了好处,就把你放了。”
“你若真准备放人,就不会杀我的书童了,鬼,要真有鬼,就该把你们都吃了!”
书生抹了一脸泥灰,看了一眼山腰上灯火通明的地方,暗道:“灯火如此明亮,肯定住着不少人,我便不信,这伙山贼真的敢追到人多的地方!”
也不知道从哪里迸发出来的力量,这书生使出吃奶的力气,硬是从树林里钻出去,沿着荒废的山道一路往兰若寺跑去。
追出树林,这伙强人顿了一下,没敢继续追下去。
“大哥,再追上去,就是兰若寺了!听说那里闹鬼,还追不追?”
匪首咬了咬牙,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追!什么鬼不鬼的,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
“可不是吗?这世上,哪里走什么鬼怪,鬼怪,都是人扮的。嘻嘻。”
正是这个时候,一个娇柔的声音在他们不远处响起。
穿着一声明艳的女娇娘挽着双臂,巧笑嫣然。
然而女人就是再美,在这深山老林里忽然冒出来,又是何等的瘆人。
“鬼啊!”
尖叫声在山林里回荡,引得归巢的鸟儿侧耳倾听。
“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