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子文一瞧,目龇俱裂,一把将她拽下,一脚踹向她的心窝。
奶娘被踹倒在地上,卜希琛上前扶起她,又默默退到一旁,冷静到令人心惊。
此时卜子文已上了床榻,将床板统统抽走,将拖出来一半的卜夫人一把抱起,闻着她身上的冲天臭味,搂着她瘦骨嶙峋的身子,瞬间便老泪纵横,也不敢探她的鼻息,只是快速解开她身上的绳索,拔掉塞在她口里的布团,将她紧紧抱着。
何苗上前,摸了摸她胸口还有暖气,便将一小瓶山泉水灌入她口中。
卜子文又是擂门又是踹门的,早就将整个书院的人吵醒,此时下人打着灯笼纷纷涌来,老夫人也被人搀着出现在门口。
何草夹在人群里,远远看着这一幕。
“芯儿,我的芯儿!”老夫人急得把拐杖都扔了,疾步跑来。
喝过山泉水的卜夫人喉头发出些声响,人已幽幽醒转。
她睁开眼的瞬间,双眸迸射出强烈的恨意,转动了下眼珠子,急切地找寻着什么。找不到目标,便猛地推开卜子文,坐直了身子,急着下床穿鞋。
一双柔软的手按住了她,“先好好养身体,不急。”声音也无比的轻柔。
卜夫人抬眸,对上何苗善解人意的眸子,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苗儿,你都知道了对不对?幸好你来了,不然……”她的手摸向肚子,脸上变得越发悲怆,“我肚子的孩子,只怕是没了……”顿时掩面痛哭。
“芯儿,娘苦命的孩子啊!”老夫人一听,也搂着她哭。
其他人瞧着,也纷纷落泪。
夫人身子弱,为了怀上孩子,这些年来,不知道吃了多少药,受了多少冷嘲热讽,甚至老太太还往老爷房里塞了两房妾室,一个个生了孩子就来气她。
夫人这辈子是苦透了,不久前被查出怀里身孕,原以为是苦尽甘来,谁知却又无端端消失不见。
如今被救了还有什么用?孩子没了,对她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只怕这辈子都要一蹶不振了。
何苗上前握住卜夫人的手,“不会的。孩子比你想象中的坚强。这些天你都好好的,肚子不痛不坠胀,它自然也不会有事。”
卜夫人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真的吗?”
何苗却是拍了拍卜夫人的手,“当然。你之前可是吃过仙果的,若没有致命伤,短时间内,你与孩子都会性命无虞。”
“真的吗?真是太好了,苗儿,我太感谢你了,我、我给你磕头!”卜夫人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在床上直接就给何苗跪下了。
“卜夫人,可千万别……”何苗伸手去扶,“你是欢喜坏了吧?此时不应该好好去洗漱静卧休息么?还同我这般客气做什么?也不怕动了胎气。”
卜夫人一听,吓得不敢再乱动,也不管身上脏、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慢慢地在另一侧没被掀开床板的床铺上躺下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身上脏臭无比,这几日都在床铺底下拉撒,便又死死咬紧了下唇,强忍住不哭,内心却是羞愤欲死。
可她自始至终,都没说出卜希琛的名字。
何苗瞧着那些丫鬟仆妇只顾着在房门外看热闹,一点都不知道上来伺候人,也有些不悦,“来个人伺候你们夫人吧,她眼**子这般虚弱,难道你们指望她自己照料自己么?”
老夫人一听,双眸变得冷厉,“春花秋月,你们都死了么?还不赶紧滚进来?”
四个丫鬟慌忙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上前对卜夫人告罪一番,这才去准备热水、翻衣柜,找出换洗衣物。
何苗又道,“去个人将大夫请来,给夫人号脉吧。”
卜夫人的大丫鬟应声而去。
众人鱼贯而出,只有奶娘,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卜希琛想上前看看卜夫人,何苗一把拽住他的手。
他不过才五岁,到底是害怕的,对何苗又充满了畏惧,顿时吓得厉声尖叫,“你做什么?你个坏女人,你害死我生母,还想害我是不是?爹、娘,奶奶,快把这个坏女人赶出去,我恨她,恨她!”
卜子文怒斥,“卜希琛!齐夫人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你若是再胡说八道,莫怪我家法伺候!”
他对于不懂感恩的儿子感到愤怒又失望,心中也有些疑惑。儿子的床铺下,为何会有隔层?苗儿此时拽住儿子,是不是想说此事与儿子有关?
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的。
卜夫人却是无比紧张,喊了一声,“苗儿。”冲她缓缓摇头。
她醒来的瞬间,想到肚子里的孩子要没了,对卜希琛是很怨恨的。
可当何苗说,她的孩子安然无恙,她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而宽容。卜希琛是有错,可也不是丧心病狂。
他只是太害怕失去宠爱,才一时想不开。
他,罪不至死。
何苗懂她的心思。
无非是觉得卜希琛还小,又是自己一手带大的,眼下她没事了,便不想他背上罪名和骂名,毁了一生,不让她当作说出他的罪行。
孩子对她的占有欲,已超出了常理,难保不会再有更恶劣的下次。
而她的纵容,才是真的毁了孩子的一生。
是以,她对卜夫人的话充耳不闻,只对卜子文说,“卜先生,此事与小少爷有关,您若是想知道原因,我便对他使用诚实符,让他将前因后果说出。”
卜子文原本就有些猜测到一些,眼下从何苗这儿得到了证实,整个人还是很震惊,如被闷雷击中,身形晃了晃,脸色变得煞白。
老夫人也难以自信,不住地摇头,“不会的,我琛儿这么乖巧懂事,昨日夫子还夸了他字写得相当漂亮,日后的才华学识不比他爹差。可怎么就……”
望着长得唇红齿白、人见人爱的孙儿,她顿时泪如泉涌。
卜子文闻言,也是心痛难言。
“卜希琛,你为何要如此对待你娘亲?你把她藏到床铺下,有没有想过,她没吃没喝会死的?她若是不在了,你便成了没娘的孩子,你会开心吗?”
卜希琛小脸一白,却是抿紧了双唇,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