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来过丹阳楼,峙逸骤然看到牡丹的笑脸,有一丝怔忪。(手打)
牡丹比着手势:艾公子气色比上次好多了。
峙逸笑一笑,跟着她进了屋。
这房间还是同往日一般别致,启玥坐在窗前榻上,□盖着一层薄毡,手握着书,双眉紧皱发着呆。
天气已经很冷了,那窗却开着,呼呼北风从外间刮进来。吹得启玥的衣领上的毛都紧紧贴在他面上,鼻尖泛红,他却毫无知觉。
牡丹心疼的走上前去给他关窗。
醒过神来的启玥却扫开她的手:“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大。
牡丹比着手势:我怕你冷。
启玥这才“哦”了一声,似乎有些歉疚,抬眼就看到峙逸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话语透着一股子吃惊:“你来了?”
“站了一会子了。”
启玥失笑:“看我这精神,坐下吧!”
峙逸知道他近日心事重重,没有什么,坐在了他对面。
牡丹捧了两杯茶上来,对着峙逸比手势:他最近挺闷的,你多陪他话。
她虽然不会话,却有一双非常美丽的手,修长的臂上下飞舞,一边表达着她的心事,一边展现着她的美。
峙逸笑一笑。
启玥却皱眉道:“你先下去吧。”
牡丹不以为意,对峙逸俏皮一笑,转身离开了。
启玥喝了一口茶,道:“最近太忙了,身体有些吃不消,精神也差多了。”
峙逸知道他的是实话,今上身体时好时坏,二皇子启瑕、五皇子启珏又相继被废黜幽杀,启玥一边每日尽孝,一边干着监国的活儿。
但是纵使这般,皇帝都没有给过他半句好话。
前日朝会,只因湖广总督聚贪案中有两名官员是启玥曾经的幕僚,今上在朝堂之上,恣意贬低启玥,分毫不留情面,还是启瑜上前劝阻,皇上才勉强停了口。只是还赌气的让启玥回府面壁,不要再进宫了。
启玥为求今上原谅,在前殿足足跪了一夜,几次晕阙,今上才派郑福喜来告知让他回府。
峙逸知他委屈,关心道:“王爷的腿好些了吗?”
启玥掀开毯子,又撩起缎子裤管。
峙逸看到膝盖至腿遍布骇人的乌青。
“前儿早上坐了轿子过来,几乎连路都不会走了,幸亏牡丹给我不停用热水冲洗,用药膏热敷,不然,估计得在家坐上好几个月都不能恢复。”
峙逸劝慰他:“王爷也不需要太过悲观,也许皇上另有深意。”
启玥抬头看窗外的枯柳,苦笑道:“深意?什么深意?在他心里我又算个什么?启瑕是皇后生的,启珏、启瑜都是贵妃生的,我娘亲不过是个贵人,连养我的资格都没有,她死的时候,我去看她,她还要给我磕头……”
启玥渐渐不下去了。
峙逸默默低头喝茶。
启玥忽而笑起来:“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漫不经心道:“最近你同启瑜倒是走得挺近。”
峙逸笑了笑:“若他莫名其妙的缠着我,就连我自己个儿也不信的,若同他真有什么关联,也不是什么大事,原是他自回来就在找一个人,听我同状元爷有几分交情,便托了我的关系,打听那个人罢了。”
峙逸心里清楚个中原因恐怕启玥已经知道个七七八八了。为何又刻意的同他这么呢?
“哦?他要找的是何许人也?”
“倒也不上具体是谁,只是听他当年极喜欢的一个宫女死了,他见了同她模样有几分像的姑娘就颠三倒四的。”
启玥一副极有兴趣的样子:“哦,那个宫女叫什么名字,对老九这么重要?”声音还有些大。
峙逸在这一刻彻底福至心灵,许多谜团的答案终于得到证实了。他看着启玥那狭长的双目,心想着他的心到底有多冰冷,才会让自己来同他唱这样一场戏,面上却半分不知的样子答道:“叫什么……秀月。”
启玥同峙逸又谈了些朝政,时候有些晚了,这才告辞。
牡丹出来送客,她的脸色很苍白,却还是对着峙逸笑,到了门口,峙逸深深看了她一眼,到底不出什么话来,转身离去。
牡丹在门口呆呆站了会子,回到了启玥身边,像猫一样偎依着他,没话。
启玥抚了抚她的脸蛋,面色清寒:“刚刚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牡丹摇摇头,眼睛里却涌出泪来。
启玥叹口气:“你知我如今处境艰难,很可能连身家都不保……在这个时候,只有你可以帮我。”
牡丹还是拼命摇头,只是死死的抱住启玥的胳膊不放手。
启玥继续试探:“他一直在找你。应该对你用情很深,难以忘怀……”
牡丹的手挡在了启玥嘴前,按着不放,不让他下去,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深深的注视着启玥,那么痴迷,痴迷到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多么爱面前这个人。
她十三岁就爱上了他,每日陈剑在尚书府清冷的过道里等待着他的到来,只为看他一眼。
终于有一天他也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知道那一眼,已经让自己在他心中不同。
……
如果不是他,她根本活不下来,她被褚贵妃喂了毒药扔进枯井,也是他暗中派人救了她。
她的命原就是他的,她愿意为他做一切,可是她不能容忍离开他。
启玥侧了脸不去看牡丹,一扯下了她的手。他的脸那样冷清,决绝,似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不论你愿不愿意,这都是必然的,只要我成功了,我还是会接你回来,同你如现在这般的……”
夜已经深了,峙逸仍然埋首于卷宗,听到外间门帘打起的声音,只当是艾维:“你先休息去吧,我这里不需人伺候了。”
依然没有声响,他抬起脸,看到的竟然是云凤。
她穿着一身浅绿缎子面的夹袄,戴一对碧玺耳环,唇上还染着些膏脂,红红的一团,泛着光亮。
峙逸有些恍惚,几乎以为自己是做梦了,看到云凤那局促不安的样子,才觉得这一切真切起来,心中喜不自胜,却到底是沉得住气的,埋了头继续做事,并不理会。
云凤看到峙逸这般,只当他余怒未消,抬眼看见屋中炭炉子奄奄欲熄,便揭了网罩往里头添了些银丝碳,自搬了凳子坐在那火炉边静静烘起火来。
峙逸偷偷抬眼看到云凤那娟秀的侧脸,心头一暖,又埋下头去。
峙逸神清气爽,做起事来便如有神助,越发的认真起来。
云凤却只当他始终不打算理会自己,心里越发难过起来。
她那日同他吵过之后原是有些后悔,想着他对她怎么样,她自己岂会体会不到,何必在乎太多呢,为了旁人同他这般胡搅蛮缠,惹恼了他,原是不值得的。
不管他能对她好多久,起码他的现在,她是拥有的,为什么要放弃眼前,为着那些飘忽不定的将来而争吵,浪费现在的光阴……
来去,还是怨自己笨。
她听艾维他连着三四天都睡在书斋榻上,不是不心疼的。就依了柳妈的主意,刻意打扮了一番,让陈婆子送她过来,只为哄他开心。
峙逸处理完了公务,看到云凤还是在那儿一脸自责的坐着,有心想要逗逗她,找了一本闲书看起来,状似认真的样子。
云凤熬不住了,轻声道:“……夜深了,歇了吧。”
峙逸不为所动。
“饿不饿?我去给你弄吃的?”
峙逸根本不理会她。
云凤的心有些疼,忽然就想哭,觉得自己蠢笨得可以,把本来好好的一切弄成这样。
峙逸这几日是真的忙碌,加上还没有理清楚自己的思绪,也怕贸贸然过去云凤那里,两人又要争吵。
他同她一处,甜起来,几乎觉得那一刻死了也值,吵起来,却也顿时觉得人生无甚意思,一片心灰意冷。
自己原不是个头脑容易发热的人,倒是真心想要想想清楚,所以一直没有过去东屋,如今看到云凤这泫然欲泣的样子,虽是心痛的,却也有一种阴郁的快感窜上心头。更加不动声色起来。
云凤从没想过有一日自己同峙逸竟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她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讨好他,有些不习惯,心翼翼的走过去,双手按着峙逸的肩膀:“太晚了,歇着吧。”
峙逸原是许多天没近过女色,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气,就有些把持不住。却还是强忍着。
云凤见他不为所动,咬咬牙道歉:“是我错了,不该同你胡闹,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她原是不曾想峙逸会有所回应,怏怏的,就有些不知所措。
谁知峙逸却一边翻着手中的书页,一边懒洋洋的问道:“真的怎么惩罚都可以?”
云凤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还是慢半拍的头:“……嗯。”
峙逸唇角一勾,抬起眼来。
云凤一看到他那古怪的眼神,就有些后悔了:“你不会……”
峙逸的面容是正经的,眼神却邪魅异常,一字一句道:“脱了你的衣裳,就在这儿,一件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