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卓惊骇地睁大眼睛。
然而他无法发出任何问句,也无法做出任何动作。身体疲惫至极,视线迅速昏沉,黑暗从四周蔓延,转瞬之间将他袭卷。
再次醒来的时候,鸣卓听见有人在喊他,“喂,鸣卓?”
他努力从那片昏沉中挣扎出来,睁开眼睛,看见阳光已经无比刺目,从纱窗外斜入几缕金色的利剑。而自己身旁,言淮正伸手探向自己。
见他醒来,言淮道,“你竟然没死!”
“听这话,我让你,失望了。”
“话都说不利索了,就别想着开玩笑了。”
鸣卓坐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傻子,我早就有沈秋刀家钥匙了。”言淮拿枕头让他靠一靠,“一上午不见你,真病了?”
鸣卓点一下头。
言淮撩开他额前的头发,试了一下他的体温,“比你平时烫很多,你怎么生病了?”
“李重光把我冻了一晚。”
言淮知道李重光还没有折磨人的恶行,他略微思考一下,“你是打算病遁?”
“嗯,”鸣卓觉得脑袋比平时重了不少,声音听起来也怪怪的,“他说我一点沈秋刀的事情都不了解,现在去见牧妍青他们等于英勇就义。”
“啧,厉害,英勇就义他都会用。”
“我也会啊!”
“哟,那厉害的你要去看病吗?”
“妖怪不用吃药。”鸣卓靠在枕头上,“时间就是我们的药,只要不死,伤病都可以慢慢消解。”
“可你很难受啊。”
“是啊。”鸣卓可怜巴巴地看他一眼。
“有话直说。”
“我想吃苏绛,做的食物。”
“……你这个断句吓了我一跳!”
鸣卓懵懂地看他一眼。
言淮咳一下,“那我去找她?让她安抚一下你病痛中的心?”
“不用,”鸣卓道,“苏绛也有自己的事情,无缘无故打扰她不太好。虽然想吃,但我已经想完了。我现在脑子里有很多奇怪的念头。”
“你不会是病傻了吧?”
“没有,念头虽然多,但我知道自己是清醒的。”鸣卓问,“橘子回来了吗?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个东西?”
“我没看见橘子,你要我拿什么?”言淮笑一下,“这两个问题确实没什么关联。”
“我好一点再去找她吧,”鸣卓道,“你去衣柜那里,对,打开。最上面那一层,你摸一下有没有东西?”
“一个金属盒子,”言淮用手感受了一下那个东西,他把那个东西平端着拿下来,眉头微皱,“这是什么?”
鸣卓盯着言淮手里的盒子,没有回答。
言淮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
“啊?”
“这个不重要,”鸣卓伸手接过盒子,“给我就可以了。”
言淮拉过书桌旁的椅子,大大刺刺地坐了下来,“打开看看啊。”
鸣卓犹豫一下,“你还有事吗?”
“你想让我走?”敏锐如言淮自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少年低头看一眼那盒子,眼里露出赤裸的好奇,“这到底是什么?”
“我看完告诉你。”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言淮玩味地笑了一下,“就算刚发现也不至于留到我来还没有打开过吧?”
鸣卓沉默。
房门被扒拉了几下,然后伴随着小猫的叫声打开,橘子走了进来。
言淮抬手招呼它过来,橘子没有理他。少年摊手,“真高冷啊。”
鸣卓点头。
言淮道,“我给你买了粥,加了一点点糖,你也试试面包之外的食物嘛。”
“嗯。”
“放在这里了,你晾一下再吃,我先回去了。”
言淮走后,鸣卓揉揉自己因为发烧而有些迟钝的脑子。
要多蠢才会想着让他帮自己拿?……可是他那时候只想到言淮行动比较方便,自己现在站起来都累。
……果然还是太依赖他了!
醒来前梦到的一切在他脑海里依然清晰无比。他回想起在镜子里和那个人对视,背后莫名的有些发寒。
那实在不像是一个梦,而是向他传递某种信息的方式。而向他传递信息的人……
鸣卓低头向手里的东西,盒子不大,两个手掌可以盖过去。他怀疑打开这个盒子,真正的沈秋刀会从里面蹦出来,要他归还自己的身份。
鸣卓胡思乱想的时候,橘子跳上床,一脚一朵小梅花朝他走了过来。橘子嗅了嗅铁盒子,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鸣卓苦笑一下,去书桌那一堆纸里翻出钥匙。他找得仔细,却没有认真看纸上画的内容。翻了两页,重新见到那个用红绳串着的钥匙,鲛人少年隐隐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鸣卓半蹲着,把钥匙插进右侧的锁孔,拧开之后,他深呼吸一口,慢慢打开盒子。
……
没有什么离奇的事情发生,只有一个褐皮的笔记本从里面掉出来。鸣卓定睛看了半晌,才确定盒子里就这么一个器物。
翻开笔记本,扉页上面简单明确地写着两个字:日记。
右下角则写了小小的两个字:牧衡。
牧衡是沈秋刀旧名,鸣卓当下确定了这是沈秋刀的日记。他眉头微皱,往后翻了一页,流畅端正的少年笔迹,第一行斜斜地写着一个日期。
算起来,应该是沈秋刀刚刚上高中的日子。
鸣卓呼吸一滞。
忽然之间,命运握在了他的手中。
十几公里外,近郊的树木沐浴在强盛的日光中。各色车辆穿行,这里是临江生息旺盛的血管。
车子驶进临江市区的时候,沈翌叫醒了牧妍青。
女人伸手揉揉眉心,“到了?”
“快了。”男人声音温和。
“其实过来也不用很久,”牧妍青笑一下,“却总觉得离他很远。”
“孩子们长大了。”
“是啊,长大了。还没感觉呢,他们已经不是围着自己转的小孩子了。”牧妍青看着窗外,景物飞逝而过,“阿衡现在又……”
“我倒是不太相信你说的,”沈翌的手指敲敲方向盘边缘,“哪有失忆这样离奇的事情。”
牧妍青转回头,嗔道,“你当我唬你?”
“不敢不敢,”沈翌笑,“只是惊奇是不是真有人会忘记过去。”
“他当真忘了。”
沈翌眉头微皱,不置可否。
“快到了,要不要给小夏打个电话。”
“到了再说吧,她应该还在学校。”前方左拐,黄灯跳转成红灯。沈翌停在转弯车道第一位。
“小夏小时候是什么样的?”牧妍青道,“我一直就想要个女孩儿。”
“不大记得了。”
“还能记不得?”
“奇怪吧?我自己也奇怪。”沈翌声音里升起些许茫然,“每次想起她都会觉得愧疚,但工作一忙我就完全顾不到她了,要不是她主动提搬家,我们已经一个月没联系了。”
“我倒是想和她说上话。”牧妍青苦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夏千会长大的。”沈翌握一下牧妍青的手。
“我不难过,”牧妍青道,“我还会和孩子置气吗?”
“你也只是个大孩子。”沈翌笑。
“谁的?”
“我的。”
“不正经,”牧妍青掐他一下,“好好开车。”
指示灯已经变成了绿色,沈翌耽误了一下,引来后面司机的鸣笛催促,他也就没有浪费时间去看路况,立刻挂挡起步。
车子驶出转弯车道后,视线中忽然出现一辆抢红灯的车。迎面朝他们冲了过来。
牧妍青发出惊慌的叫声,沈翌迅速打方向想要错开这场撞击。然而对方却在慌乱之中踩错了油门,车速不减反增,径直朝他们冲撞过来——
正午的太阳似乎也被惊动,撒下斑驳的阳光。
附近经过的车停下来了一两辆,很快有人拨通了急救电话。
与此同时,沈夏千刚刚回到家,她拿出手机,打通了沈翌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