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燥的半个小时很快过去。
“看起来简单……”言淮抄得眼花，手上这本标签已经完全无法辨认了，“做起来好麻烦啊。”
鸣卓食指上已经沾满了胶，拿书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粘上书页扯不下来。
言淮站起来，拿着书去电脑那里查这本书的编号，边输入书名边道，“我发现一个问题。”
“嗯？”
“认识你之后，我要么被打，要么写检讨，要么抄这个玩意，根本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贴好胶带后，鸣卓用剪刀把多余的部分剪掉，“你想象什么？”
“当初知道你是鲛人的时候，我可把我激动的。”
“……激动什么？”
“妖怪的大门向我敞开啊，见识很多有趣的东西啊，虽然知道自己没法学会什么法术，但是至少不会过日复一日无聊的日子了。”
“抱歉，”鸣卓敲碎他奇怪的幻想，“我的日子更加无聊。”
“怎么会！你以前每天都做什么？”
“以前啊？”
鲛人少年把书放回书架，真正回想起来，往昔似乎都变得模糊不可见，那样漫长的岁月他是如何度过的？似乎只剩下鲛女的歌声在深蓝的夜幕下回荡。
思考片刻，鸣卓不确定道。
“和端若一起去听鲛女唱歌吧。”
“端若，谁？”
“朋友。”
“哦~那你说你们怎么去听鲛女唱歌啊，她们为什么要唱歌？”
“问这些做什么……”鸣卓放下弄好的一本，拿起旁边言淮换好了标签纸的一本，“很无聊的。”
“我就是喜欢这些啊！”言淮激动地笔速都快了起来，“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我超级喜欢妖怪，很强大也很自由。当然你这个鱼是例外……咳咳。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你刚刚说什么？”
言淮毕竟心虚，“没什么。”
“喜欢妖怪的话，”鸣卓把手里的书放下，神色有些异常，“这本书你借回家吧。”
言淮不解，“为什么？”
“上面有微弱的法力残留，”鸣卓朝他举起那本封面上写着《草竖琴》的书，“看来有一个妖怪很喜欢这本书。”
鸣卓只是平静地叙述，在他看来，遇到妖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随手搁下这本书，再一抬头，发现言淮已经是两步并两步蹿到自己手边，捧起那本书，声音颤抖道，“真，真的吗？”
“当然。”
“妖怪和妖怪之间果然有共鸣啊！”
“因为我们相互可以感知法力。”
“那这个妖怪会来找你吗？”
“……不会吧，又不认识。何况我的法力已经被封，低级的妖怪感觉不出我的身份。”鸣卓不解他怎么会这么激动，“你还是回来继续写……”
“停，今天就到这吧。”
“啊？”之前还说要一鼓作气尽快把整理的工作做完，忽然的反转让鸣卓很惊奇，“为什么？”
“现在做完了以后我们还有什么借口来这里？”
“来这里做什么？”
“找到这个妖怪啊！”言淮握拳，双目熠熠，一派坚定的模样，“你不想遇到别的小伙伴吗？”
“还好。”
“秋刀鱼竟然不是群居动物！”
“遇到了我能怎么办？我也没和鲛人之外的物种打过交道，而且，”鸣卓道，“早就想纠正你……”
“纠正什么？”
“我是鲛人，才不是秋刀鱼！”
“好的，鲛鲛！”言淮把书举到面前，“可我想看见别的妖怪啊，你不觉得认识别人很有意思吗？”
“……”鸣卓总感觉哪里不对，“没什么意思，李重光要是发现有妖怪在临江肯定会想办法把他赶走。”
“也是，他能留下来就不容易了……”言淮抓抓头发，忽然道，“有了！我们继续帮他躲过李重光不就行了吗！”
“……”
那晚之后，言淮真的开始热心往图书馆跑。以往体育课，少年喜欢和班上男生一起打球，现在球也不打了，哪里都不溜达，一心一意往图书馆跑。
鸣卓内心有些复杂。
虽说不应该在意，但是看言淮对一个还没见到的妖怪如此上心，鲛人少年体会到了一种被比下去的郁闷。
被冷落的时候，鸣卓开始只能自己努力学习。人类的高中生要学习的东西实在过于复杂，真难为以前沈秋刀怎么能拿那么高的分。
对于鸣卓而言，书本上的内容倒不是不能理解，而是……不能认同题目。
比方说课好好的磁场和电场，非要糅进一道题目。鸣卓分段保存的知识又要拿出来混在一起，鲛人少年每次面对奇怪的问题都觉得脑袋被胶水注满……
直到有一天，鸣卓发现右前排同学一会看练习册最后几页，一会刷刷地往习题册上抄写着什么。
鸣卓有些疑惑，学着他的样子翻到后面，顿时愣住。
等等，这些是什么？！
这些清晰的思路，简洁的公式，流畅的解答是什么？人类的瑰宝吗？！
打开新世界大门的一刹，鸣卓感到一阵颤栗。过往的一切疑惑，在这一刹轰然远离。
他看懂了一道电磁题目的答案，然后翻回去做了下一题，五分钟之后搁笔，鸣卓第一次觉得人类折腾出来的这些玩意比练习法术简单。
他想第一时间和言淮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后者这几天守株待兔精神不振，正趴在桌子上补觉。
鸣卓无奈，只能自己享受这份豁然开朗的心情。
一个星期过去，又到了周四晚上，言淮表示不需要鸣卓帮助，自己早早就去了图书馆。
第一节晚自习结束，言淮就跑回来把鸣卓叫了出去。
“啊啊啊骗子！你！”言淮把鸣卓拽到一边。
“什么骗子？”鸣卓觉得莫名其妙。
“根本没有妖怪！借那本书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
“别人无意中借也不是不可能，”鸣卓忍住把他揍一顿的想法，“你就为这个找我出来？”
“不……你知道我刚刚多尴尬吗？”
“你干了什么？”
“我不是想见那个妖怪嘛，”言淮扶额，“一直在慢腾腾地抄标签，今天晚上太累了我就躺在书架后面睡着了，然后一个女孩走了进来。”
鸣卓冷漠脸。
“我被脚步声惊醒，翻个身看见有人，一开始没在意呢，结果发现她直接走到那本书下面，伸手把书拿了下来。”
“……”
“我当时就想，豁，这毫不犹豫的气势，肯定是你说的那个喜欢这本书的妖怪，我就很激动地站了起来。”
“……然后呢？”
“然后我就来找你了啊！”言淮显然还处于激动之中，“我把人家吓得……你知道吗，我怀疑那个女孩一辈子都不想再踏入图书馆了。”
“那关我什么事，明明是你自己认错人。”
言淮一脸沮丧，“难过，我觉得我守了三四天还没影儿，说不定人家都走了。”
“本来就是。”
“我不玩了，哇！鱼，我们一起去把标签换完吧。”
鸣卓气得不知道怎么揍他，“我才不帮你！”
……
十分钟后，两人一起走出教学楼，往图书馆的方向去。
路上言淮试图扳回一局，“你不能落井下石，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我们一起惹出来的，惩罚当然要一起做。”
“要不是你早就忙完了！”鸣卓坚定，“十天的晚饭，不能少！”
“……罢了！在下虚怀若谷，不和你计较。”
图书馆和学校的时间一致，晚自习也是开放的，管理员阿姨待在一楼入口的收借台折腾自己的十字绣，见到他们很是开心地打了个招呼。
言淮一脸微笑地回应，转身之后立刻跌回郁闷脸。
鸣卓看他这样子，真不知道自己该心疼还是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