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卓拍掉他的爪子。“不和你一起。”

“啧啧，”言淮起身跟在鸣卓身后，“过河拆桥啊。”

“明明是你最近不理我。”鸣卓可记着他和别人一起嘲笑自己“失忆”，“你还帮着别人。”

“我可是为你好。”言淮放低声音，“我要是莫名其妙站在你这边不显得更瞩目吗？”

“那要是我一个人对付不了呢？”

“猫薄荷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失忆的借口也是我想出来的，你要在这个情况下还能玩崩了，我也没话说。”

鸣卓从鼻子里发出不满的声音，“哼！”

“不哼不哼，鲛人小公举。”言淮笑一下，晚霞照亮他的眼睛。少年的笑容明亮单纯得让人没法生气，“今天下午怼苏游花这招蛮好啊。”

“不是你说过的吗？”

“我说什么？”

“你说必要的时候和苏游花吵架，让别人知道我的态度。”

“活学活用，孺子可教。”

这句话把鸣卓夸得稍微舒服了一点，“我本来就很聪明。”

“聪明的你今晚想吃什么？”

“随便。”

“噫，我就是没主意才想问问你啊。”

“那就出门第三家。”

“那家是书店嘞……”

两个人一路往前走，鸣卓说起了李重光和苏绛。

“他真的是被你说服才放过我吗？”

“才怪，我起的作用大概一成吧……”

“那为什么他或放过我？”

“要是没有苏绛，我们俩大概都完了。我怀疑妖怪也有断袖。”

“什么是断袖？”

言淮解释一番。

鸣卓震惊无比，“但苏绛是女生啊。”

言淮震惊无比，“……等等，那按这个思路，你不会也是女生吧？”

鸣卓按着言淮的脑袋一顿揍。

“嘶，下手真重啊你这条鱼。”言淮捂着额头，“总之还是多亏了苏绛，不过她这么帮你很可疑啊。”

鸣卓心道你也一样可疑。

“我们要不要去找他们？”

鸣卓忽然想起自己迷迷糊糊的时候，似乎同意李重光要夺去言淮记忆的决定。他依然记得自己，证明李重光还没有动手。但现在带他去见李重光，无异亲手了结和他的关系。

鲛人少年略微伤感。

言淮不明所以，“你不愿意？”

“没啊，走吧。”

到了漆海，这里比苏绛在的时候还冷清。李重光一个人在夕阳余晖照射的窗台下皱眉看着手里的书籍，见他们进来，合书，起身看着言淮。

于是这一秒，深植于言淮内心的警觉猛地出现，他立在门后一米，不愿向前一步。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苏绛呢？”鸣卓问。

“苏绛她，”李重光顿一下，“暂时不在。”

之前强行对抗他注入的法力，反噬已经让她虚弱得必须通过休眠来恢复身体。此刻李重光看见鸣卓实在是觉得碍眼，但苏绛既然拜托自己照顾这条傻鱼，自己也不能违背自己的承诺。

他略过鸣卓，朝言淮走过去。

少年故作镇定道，“你想做什么？”

“你应该猜到了。”

“你们，”言淮忍怒，“……还真的过河拆桥啊。不觉得太心急吗？”

“已经拖了好几天，”李重光揉一下额头，短暂的盖住了自己重瞳，“你说服我的那些话，自己还记得吗？”

言淮当时急中生智，此刻早已忘了那时的机智，“什么意思？”

“我一直在思考留下他是对的还是错的，这件事我不会再反悔，但我需要知道，自己是不是对的。”

“……”

“把你的话再说一遍。”

言淮努力回忆，“他留下的世界改变最小，所以最不会引起世界变动。”

“但是将已经结束的沈秋刀的命运交到秋刀鱼手里，他或许会轻易地做出改变违背沈秋刀愿意的事情。”

“那……本来每个人的选择就是无限可能的。”

“总有沈秋刀行事准则。”

“那就让秋刀鱼一直怂下去好了，他今天晚上就向苏游花道歉，行了嘛？”

李重光忽视他声音里强烈的不满，“我认为他需要一个引导者，以外人的视角去评判他的举动与沈秋刀是否一致，并且指点他不要做出过于出格的事情。”

言淮一愣。

李重光道，“你对妖怪的接纳度很大，我没必要舍近求远去物色别人，所以，你愿意帮我看着他吗？”

鸣卓发觉事情开始往奇怪的方向跑偏，“喂！”

言淮被突然而来的转折弄得手足无措，“你你你，真的吗？”

“真的。”

言淮捂心狂喜，似乎怕他反悔，少年冲过去拿起李重光的手，用力和他击掌，“一言为定！你安心，我绝对看好他！有任何异动都会告诉你。”

鸣卓顿时感觉身上加了一层禁锢。

“不必。”李重光嫌弃地收回手，冷声道，“小麻烦不值得我费心，出了大麻烦他能做的只有赶快滚蛋。”

“啊？万一他暴露了，你不会有麻烦吗？”

“因为监管不严被罚三个月工资吧。”青年沉吟道。

“哇那还真是严重！”言淮道，“所以你也不会帮我们？全凭我们自由发挥了？”

“还想要我帮忙？你们是多重要。”

“罢了，能留着我的记忆就很满足了！”

见他如此高兴，就算在人间生活了这么多年，李重光也深感自己对人类一无所知，“还有一件事有通知你：封印在那片叶子里面的妖怪，我已经解开了他的封印。”

言淮脸上的激动荡然无存，“啥？”

“按规定，妖怪不能在人间停留太久。”

“……”一时体会了大起大落的言淮说不出话。

“他走之前让我给你这个。”李重光从书里抽出三片叶子，“说是答应的东西。”

言淮看着手里的小巧精致的三篇枫叶，触手是玉石般的冰冷，但却可以像平常叶子一样卷曲。少年久久沉默。

离开漆海，夕阳已经触到地平线。

鸣卓心头郁结，虽然没有实际影响，但是和言淮的平等地位突然变成了监视和受监视者，一时实在难以适应。

而言淮也难得安静，他把叶子放进口袋，然后长叹一声，“世事无常。”

鸣卓同样心痛，“世事无常。”

“所以，”言淮转过头看他，眼里重新浮现笑意，“真特喵刺激。”

“你这算什么……”鸣卓声音里有着些许无奈。

从鲛人变成人类，从深海来到人间。抛弃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以沈秋刀的皮囊和身份重新面对这世界。

“……我这几天经历的，才叫刺激。”

暮春的云霞铺满天空。

姜意如从昏沉中转醒，鼻翼间满是草植的清香。她偏过头，身边有一个人影。

银色长发的少年跪坐在她身边，低头凝视着她。

姜意如觉得思绪懒懒的，身体也像泡在温水里一样无法动弹，她眯着眼睛，没法看清他是谁。

少年说，“我要走了。”

姜意如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想和你道别。”

“嗯。”

“你都不知道我是谁。”温柔地叹息，然后伸手触碰她的额头。

他手指冰冷，但触感轻柔得像是梦境。

少年微微一笑，“再见了。”

姜意如忽然有些慌乱，却忽然从梦里惊醒，跌入现实的嘈杂。

晚自习前的时间，班级同学吵吵闹闹。讲台上有用多媒体电脑上网的同学，外面有趴在走廊上看晚霞的人，同桌正在和前座分一块饼干，见她醒来，多掰了一块递给她：“要不要？”

姜意如揉揉太阳穴，拒绝了。

刚刚似乎做梦了。

她一抬头，忽然看见天边的云霞。殷红的色彩裹挟着日暮的夕阳坠向地平线，似乎将整个白昼都拉扯下去。

女生莫名心惊一下，然后又回想起刚才经历的梦境……刚刚梦到了什么来的？

……唔，果然是梦，这么快就不太记得了。

女生无奈摇头，转回身来听同学们的笑谈。

窗外，夕阳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继续下沉。

似乎可以窥见时间的流淌，而命运亦毫不倦怠的向前。

只是在这个傍晚，所有人都还不知晓这命运奔赴的终点。

第一卷完结。

说实话，比我预计到字数超了很多，有些是为凑两千五字硬水，有些确实是伏笔。本来想再写一章把这一卷该交代的细节全部抖出来，但是太过零碎，合在一起也不会很好看，下一卷慢慢来吧。

最后贴心提示，姜意如是言淮的邻居，先前有过一次出场（我就知道肯定没人记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