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鸣卓确实快忘了他。
怪只怪人类辨识度太低，不像鲛人，每一个的尾巴上都有着独特的鳞片排布。人类嘛……似乎也只有个子高低有细微的差别吧。脸什么的好像也不一样，鸣卓能认识特定的那么几个人罢了。比如，易连城。
鲛人少年扬声道，“班主任好！”
“你去哪了？”易连城丝毫不为他的热情所动。
“……出去转转。”
“你转了一整个下午，转到半夜才回来？”
“是的呢！”
易连城真想踢他一脚，“沈秋刀，你知道自己今天复课了吗？”
“啊？是吗？”
易连城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忍着怒火道，“你再这个态度，我就不管你了。”
鸣卓往旁边跳一步，无辜道，“不管就不管，我才不要你管。”
易连城伸手想把他拎进来，鸣卓轻易地拿住他的手，犹豫一秒，果断用力，把他的手捏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人类的力量在鲛人面前实在不值一提，鸣卓那一秒的犹豫就是在考虑用多大的力气比较合适，但是这一连串咔嚓让两个人都愣住了。
易连城疼得想打人，按着沈秋刀揍的那种打。但他首先考虑到自己是个老师，其次觉得目前的情况自己不一定打得过，只能松手，单手托着受伤的那只爪，气急交加一时语塞。
鸣卓瑟瑟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
“我？！”
“明天给我来上课！”
此时鸣卓哪里敢反抗，“好。”
易连城觉得此刻状况不适合再聊其他，转身欲走，不过离开前留下了一句，“你以后出去记得锁门。”
鸣卓乖乖点头。
易连城走后，鸣卓苦恼地想明天要是又遇到那些猫该怎么办。早知道应该告诉苏绛，自己不仅路痴还恐猫。
不过转念一想，解决路痴就丢了一只眼睛，解决恐猫或许要舍弃更多的东西。
鸣卓将这个可怕的联想从脑海里抹去，安慰自己一切自己都可以解决，然后安心进入了梦乡。
鸣卓是被吵醒的。
他梦到自己手上长出了柔软的海藻，潮湿柔软，闻起来有淡淡的腥味。海藻深深地扎下根，鸣卓觉得有些疼，猛地惊醒，看见一只小花猫正蹲在自己床头。
鸣卓认猫比认人在行，这只叫橘子的猫他更是印象深刻。鸣卓还没来得及惊讶它的出现，就发现了可怕的东西。
他的手背多出了一小块磨损，血丝正慢慢从伤口渗出。
怪不得会做那种梦，根本是这只猫一直在舔自己的手，它想趁自己睡觉吃了自己！
鸣卓内心生出食物链下端的慌乱和愤怒，伸手把橘子的脑袋按在床上。
橘子可怜地喵喵。
鸣卓呵斥，“闭嘴！混蛋！”
橘子更可怜地喵喵。
鸣卓拎着猫脖子，想了一想，找了个空置的鞋盒子把它扣了起来，然后拿了点沈秋刀的衣服压上去，终于困住了橘子。
盒子下面发出猫爪刮擦纸张和喵喵的声音。
鸣卓听着那声音，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满脸不为所动的冷漠。
——饿死你。
不过受此启发，鸣卓觉得自己找到了解决恐猫的办法。他在沈秋刀的房间转了一圈，从床底掏出了一个更大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的全是沈秋刀用过的画笔和废稿。
把里面的东西随意地倾倒在卧室中央，鸣卓拖着它安心地去上学了。
鸣卓一开始很淡定，走着走着觉得路人看过来的视线有些多。他迅速用鹰眼确定了自己的要去的地方。好在这条路直来直往没什么转弯，鸣卓也就没机会当着太多人的面表演横穿教室的蠢不萌绝技。
到达班级，鸣卓忘记了调座位的事情，直接把盒子放在之前的书桌下。
前任同桌白却属于来得早的好孩子，正翻出英语书准备早读，见他，眉头微皱道，“你来苏游花的位置干嘛？”
“嗯？！”鸣卓瞬间恢复记忆。
恰巧此时苏游花和林一叶一起走进教室。在两个女生的视角，沈秋刀略带惊讶地看着白却，后者微微仰头回望。
苏游花直接冲过来，“哇！秋刀鱼你是不是很舍不得白却？”
鸣卓僵硬地转头看她一眼，“秋，刀，鱼？！”
“是不是舍不得白却啊！”
白却拿着手里的英语书直接想砸苏游花脑袋，刚好走过来的林一叶伸手把苏游花往后拉了一步，躲过了白却的一记扣杀。
苏游花感激地看一眼林一叶，后者无奈道，“你别开玩笑，白却生气了。”
可惜苏游花半点没听进去，她后退半步，继续嚣张道，“哇你想动手！你想掩盖什么！”
鸣卓此时已经悄悄将盒子拿了出来，他搞不清楚状况，只想安静离开。一抬头，却发现林一叶正盯着自己。
准确来说，是盯着自己右上的伤口。
“怎么受伤了？”林一叶问。
鸣卓不知道怎么解释。
林一叶以为他不愿回答，没说什么，走回自己的位置。
那边白却已经站起来了。少女精力无限地吆喝，班级众人吃瓜围观。白却羞耻心早已爆炸，恨不得上去把她的嘴巴封住。
苏游花问，“你脸红是害羞了吗？”
“我不是，我没有！”白却认输，“你要怎样才能闭嘴？”
苏游花得意道，“好，那以后我收集情书你气不气？”
“不气。”
“看你的礼物呢？”
“随意。”
“好的！”苏游花回到坐位，朝白却伸出右手。
白却无力地和她击掌，本应该是简单的触碰，苏游花却大力地握了他一下。
少年冷着脸飞快地抽回手。
“嘿嘿，”女孩也不在意，笑得像只小狐狸，“我们的不平等条约生效了！”
而鸣卓则在后排同学的指点下找到了自己的新座位。
靠窗，阳光微醺。
鸣卓放下盒子，待了一会儿言淮就来了。
少年打着哈欠走进来，发现自己的新同桌可算上线了。他笑着打招呼，发现“沈秋刀”看向自己的目光却意外地冷。
言淮挑眉，“怎么了？”
鸣卓并没有理他。
一上午鸣卓专注于逮猫，来一只抓一只。提着脖子丢进盒子，一气呵成。
旁边的言淮不由得怀疑沈秋刀已经立志以后去猫狗流浪中心做收集员了。
后排大多是个子比较高的男生，男生首先就不像女生那么喜欢猫。其次他们和沈秋刀不是很熟，故而都看见了他的暴行，也没人发声。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大家收拾东西回家，有女生逼鸣卓把猫交出来，鸣卓抱着盒子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喂你够了吧，他们在里面会闷死的。”下了教学楼之后，后面有声音传来。
鸣卓站住，回头看向追上自己的言淮，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纸盒，“哼，那最好不过。”
“沈秋刀你竟然是这种鱼！”言淮震惊，想他虽然对异常心向往之，但还没有虐小动物的兴趣。
“把他们丢进盒子里很残忍吗？”
“嘁，肯定啊。”
“那把妖怪封印起来就是应该的吗？”
言淮拧眉，“什么意思？”
“叶子。”
言淮的目光瞬间不一样，“啊？”
“你家的那片叶子，里面被封印的是什么？”鸣卓问，“你为什么封印它？”
“你为什么会知道封印……”
“因为我是鲛人。”
言淮的表情因为惊讶而有片刻的凝固，然后他笑出来，“哈哈哈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鸣卓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平静地看着言淮。
正午的阳光带着让人目眩的光晕。言淮突然发现眼前的少年其实拥有着深蓝近墨的眼瞳，在阳光照耀之下，仿佛安静流转的星河。
言淮脸上的笑不自觉消失了。
“没有骗你，”鸣卓道，“我真的是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