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要有人信。”高展戏谑道:“伪造诏书,完全可以算罪加一等。”
“你不怕靖王一死,贺庭歌会起兵造反吗?”傅清城心里一寸一寸寒下去,只有这种冷血无情的人,才能当皇帝。
“他不会的。”高展道:“这才是我要你去监斩的原因,他对皇帝本身就没兴趣,可是有贺渊在就不一样了,贺渊难免有一天会拿着诏书昭告天下贺庭歌的身份,到时候即便是造反,他也有理由,名正言顺。你也是知道的,贺庭歌根本不会想去当皇帝,贺渊死了,他的后患也就没有了。”
“说到底,还是你怕丢了这顶帽子吧。”傅清城道。
“你可以这么说,无所谓,要是别人监斩,他肯定不会罢休,但你就不一样了。”高展道:“就像你说的,他信你,拿命信你。”
傅清城冷笑,信?亲自斩了他爹,他还能再信你吗?可是细细去想,贺庭歌的身份谁都不想让他浮出水面,安安分分的做一辈子藩王是最好的,贺渊不可能不恨高展,即便在怎么忠心于先帝,就像他说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人心难测。难保他哪天脑子一热,拿贺庭歌的身份说事,免不了一场大乱。
“如何?”高展问道:“若不然的话,他们一样也是死,但是,就是诛九族了,贺庭歌必死无疑。”
“您是皇帝,我抗旨又能怎么样?”傅清城冷声道。
“无尘公子是明白人,朕也不多说,这几天朕那小舅子,怕是找你也找着急了,稍后公子可以回去细想,朕还可以给你一段时间。”
傅清城没有说话。
“对了。”高展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道:“双武奇录的事,你墨师叔倒是上心。本以为两年前那前燕遗孤就葬送了,没想到还活着,无尘可要费费心了。”
“管我什么事?”傅清城冷声道:“我只是个算命的。”言语间有些负气,他真的只是想平平淡淡做个普通人罢了,为什么要无形中被卷入这是非?
高展却是再没有说话,迈步出了房门。
傅清城无力的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沉沉一闭眼,贺庭歌,我该怎么办?
高展走在门外的小路上,身后的小太监问道:“陛下,可是回朝阳宫?”
“不用了,朕想一个人走走。”高展屏退身后跟上来的太监宫女,慢慢踱步向某个地方。
叹出一口气,他又何尝想做一个恶人?傅清城是天狼乱世之命,贺庭歌偏偏是那颗紫薇,这两人在一起,终究不是他所想看到的。
淑蓉殿还是那些陈设,什么都没有变过,只是这里再也没有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等着他,空旷的大殿即便燃着灯火,也是那般清冷。
高展踱步在大殿中,独自一人呼吸着殿里的空气,缓缓闭上眼,呢喃道:“兰儿,我还能怎么做?”
两年前的一个寒冬,那个女子一头白发,满面皱纹,年仅二十几岁的她已经芳华不在,整个人痴痴傻傻的一个人呆在这个大殿里,谁也不见,直至那夜,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芙蓉殿,他终于可以走进这被封锁许久的大殿。
贺兰儿苍白的发丝在夜色下,是那么渗人,他紧紧揽住怀里的女子,即便满面皱纹,他也觉得那是时间最美的容颜,可是,这是他亲手葬送的。
“展哥.....”怀里人虚弱的呢喃道。
“我在。”他揽住怀里气息减弱的女子,亲吻着她的发丝,温柔道。
“我梦到我们小时候去的那条河了,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还只是小皇子,不是太子,也不是皇上,只是我一个人的展哥哥,你带我去抓鱼......”贺兰儿唇角带笑的回忆道。
“记得,都记得。”高展轻声道。
“爹爹总是呵斥我,说我大逆不道,没轻没重的......可是,我真的是很想吃你亲手烤的鱼。”
“其实根本不好吃.....”高展苦笑:“我根本不会烤鱼。”
“但那是你烤的......”贺兰儿轻声道:“展哥哥,我都懂,兰儿都知道,兰儿只想求你一件事,兰儿死后,把懿欢送出宫去交给庭歌,不要让他参与皇子之争,一辈子,做个平凡人。做皇帝,太辛苦。”
“恩。”高展轻声应道,心里苦笑他的兰儿还是那么聪明,分明是一件事却是包含两个意思,交个贺庭歌,便是保贺庭歌一命。
抚摸着那女子曾用过的东西,高展两年来添上的几丝白发在铜镜里若隐若现。
只希望,懿欢不要成为第二个贺庭歌。
当傅清城回到王府的的时候,海堂一惊一乍的大叫一声:“小王爷!小师叔回来了!”
徐子阳在附近,一时跑的有些急,差点被有些滑的地板滑翻,幸亏海堂扶了一把:“小师叔,总算是回来了,小王爷可是担心坏了。”说罢瞪了一眼抱着他的腰不撒手的海堂。
贺庭歌看到傅清城的时候,表情说不上是欣喜还是怎么,只是松了口气:“没事吧?”
“没事。”傅清城看贺庭歌三天不到,面色就不好看了这么多,唇角动了动:“以后不会再不告而别了。”
只是一句话,贺庭歌就像是除下心里一块大石头似的整个人都松了。他很想问傅清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傅清城根本没有要说的意思,索性也就没有问。
突然,傅清城觉得小腿一沉,低头一看,却是懿欢抱着他的小腿大眼睛眨巴着看他,软软的叫道:“师呼......”
傅清城忍不住一笑,蹲下身子把懿欢抱起来,懿欢坐在傅清城胳膊上,捏着傅清城一股发丝,奶声奶气:“舅舅天天都不笑,老叫清城,不带我玩。”
难得的,贺庭歌老脸一红,小孩子就是童言无忌......傅清城听着倒是唇角勾了勾,戳戳肉团子鼓鼓的腮帮子:“他叫清城干什么?”
“不知道,就是叫名字,师呼......舅舅好想你。”
一句话道出了心声,傅清城一顿,看着贺庭歌。一边的海堂被徐子阳拉走,贺庭歌尴尬的站在傅清城对面,半晌,沉声道:“嗯。”
“傅清城!”突然一边冷声冷气的冒出来一声,傅清城下意识的觉得后背一凉,就看到穆岚冷着脸过来,一把抱走懿欢放到贺庭歌手里,一双凤眼扫过来:“跟我过来。”
傅清城耸耸肩,谁说师兄就不用怕师弟的?
贺庭歌抱着懿欢看傅清城无奈的跟在穆岚身后走远,捏捏小团子的鼻子:“小鬼,谁教你那么说的?”
“哥哥......”懿欢捏着小指头笑眯眯的说:“哥哥说,酱紫师呼会开心,舅舅也会开心,就会笑了。”
贺庭歌无奈笑笑,戳戳肉团子的腮帮子,嘀咕道:“人小鬼大。”
傅清城看着穆岚把他拉进屋里,先是把脉,再是看脸色,一通折腾后才放开人问:“没事?”
傅清城眨眨眼:“没事啊。”
穆岚眯着眼:“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啊?”傅清城皱着眉心:“怎么了?”
“没什么。”穆岚沉着脸放开他。“你最好不要瞒我。”
傅清城苦笑:“有什么可瞒你的?”
“穆泽。”穆岚冷声道。
傅清城一愣,继而知道穆岚是在诈他,便倒了杯茶水道:“你这么多年还没放弃找他?或许他真的死了呢?”
“死了我也要鞭尸。”穆岚冷声道:“你真的没见过他?”
“没有。”傅清城道。
穆岚只好作罢,从药箱里拿出几瓶药递过去:“内伤已经好多了,再调理一下就可以了。”
“恩。”傅清城接过来顺手就倒出几粒药丸吞了下午,喝了口水,道:“可以走了吗?”
穆岚没有说话,傅清城起身离开。
看着傅清城离开的背影,穆岚眉头微皱,即便过了几天,只要有一丝的味道,他都能闻出来,属于穆泽的那种味道。
傅清城靠在椅背上,手中捏着那把骨扇,缓缓打开,等扇面上的山河水墨都尽显在眼前,再慢慢按照折扇纹路把扇子合上,然后再打开,再合上,打开,合上......
“想好怎么说了吗?”贺庭歌沉稳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傅清城手下没停,目光依旧落在手中折扇上,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片刻后又回头看贺庭歌一眼:“你知道我这几日在哪?”
贺庭歌点头:“我回翠谷的路上就有人告诉我了,是父亲留给我的暗卫,之前一直没有动用,也没有必要。”
说着看着傅清城,神色淡然:“我回来暗卫告诉我,你被玄花令带走了,他们不能跟玄花令交手,我本想去皇宫要人,但又忍了,我等他来找我,可你回来了。”
“恩。”傅清城淡淡应声道:“回来了。”
贺庭歌垂了垂眼眸,没有说话,可是却又听傅清城道:“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去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过这种生活。”贺庭歌道,看着傅清城唇角苦涩的勾了勾:“可是,我在这个位子上,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做不到那么自私,或许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地方没有战乱,没有纷争,人们可以过着安稳平淡的生活,而我,则是守护那个地方的人。”
“你就不为自己想想吗?”傅清城沉声问道。
“要过安稳的日子,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知道吗?在以前的世界里,我一出生就面对战火燎天,外族蛮夷之邦一心想要瓜分我们的土地,奴役我们的人民,如果,一心想着逃离,远离是非,那,不是贺庭歌。”贺庭歌稳稳道:“如果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或许我逃开是没有错的,可是,我不是,我只能为那些不能挨打,无力反抗的人,抗下更多,上天是公平的,他不会无故给你比别人多的东西。”
“我不知道你的以前是指什么。”傅清城靠回椅子:“你或许是对的,我不想反驳,你是贺庭歌。”你是这个天下所有该受保护的人的贺庭歌,而不是我一个人的,贺庭歌。
“穆岚的话,我一直记得。”贺庭歌道:“你不该掺和这些是非,即便是所谓的天狼宿命,只要离开这些,你只是你,只是一个天下无双的傅清城,不必要担上那些沉重的东西。”说罢又轻声道:“有我在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你是让我躲起来?恩?”傅清城冷笑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贺庭歌解释道:“我只是,不想你因为那些本就与你无关的事,而无故受牵连。”
“牵连?”傅清城反问一句,言语间一股薄怒窜起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站在贺庭歌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睛里的冷意让贺庭歌无意识的想要张口辩驳。
“你知道什么是牵连?我傅清城何时怕过被牵连?是,我是被皇帝软禁了几天,原因确实是因为你。”傅清城冷声道,胳膊支在椅子两侧的扶手上,将贺庭歌圈在身下:“可就是因为是你,我才没有拍屁股走人,你以为我傅清城是救世的良人?我和你不一样,我没你那么伟大!”
贺庭歌从来没见傅清城发过这么大的火,甚至可以说,傅清城从来不发火,这个男子不论是对谁,什么困境之下,他都是温雅的,淡然的,甚至有些没性格,可就是因为没性格,所以就觉得他没脾气?
“我是傅清城,我没有你的救世之心,我最大的期望,也不过是这天下不要真的像师祖说的因为我这个乱世灾星大乱了就行,可即便他乱了,我也不会感到一丝的歉疚。”傅清城看着贺庭歌的眼睛:“你明白吗?我没有想过去逃避,就像你不会去逃避一样,我只是,想站在你身边,不论成败。”
只是想与你并肩,不论成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