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抚卿的表情已经完全僵硬了。
姬冰玉的声音本来就足够响了,好巧不巧郦抚卿为了气人,还故意用了绝品扩音符,这样造成的效果简直是农神遇上金坷垃,一加一大于八百八十八。
这一刻,方圆十里,所有人的耳边都开始回荡。
“你左边的!牙缝里!”
“有!菜!叶——”
“牙缝里!”
“有!菜!叶——”
“有!菜!叶——”
“菜!叶——”
“叶——”
……
如果不是姬冰玉在说完这句话就忽然原地晕倒,那么当时的郦抚卿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艹!想想还是好气啊!
“你气什么?”
一个清朗温润的男声轻笑,放在了手中的茶杯,撩起眼皮看向自己的大弟子,出尘绝艳的面容如天边云雾,缥缈清俊又透着谪仙般的高雅,眉目微弯,温柔好看得不似凡间该有之人。
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薄唇轻启,曼声道——
“难道牙上有菜叶的人不就是你这只兔子吗?人家小姑娘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再说了,在你下去之前,为师不就提醒过你,要洁牙了吗?”
“抚卿,是你自己疏忽罢了。”
“……你才是兔子!容清垣!本尊说了那是曼珠草汁的留色,不是菜叶!”
在吼出了那个名字的瞬间,郦抚卿得到对方如寒冰似的一瞥,那人似笑非笑地开口:“谁是兔子?”
郦抚卿顿时泄了气,浑身的气势尽数散去,小小的少年从即将黑化的大魔头瞬间变成了一只阴郁的可怜小兔子。
小小少年瘫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道,“对不起,师父,兔子是我,我是兔子,做兔子真快乐,呱呱呱呱。”
容清垣:“……”
见对方已然被气到神志不清,容清垣难得起了些善心,没继续刺激这个来自北方魔界的可怜兔子。
紧接着,又见郦抚卿跪在了地上,面无表情道:“弟子愿领戒鞭三千,能否以此为交换,恳请师父再不提洁牙之事?”
上首被他唤作“师父”的容清垣着实没忍住笑,终于看够了笑话的他大发慈悲道:“去吧,记得将和歌叫来,为师有些事要嘱咐他。”
“这几日,你若不想,就别出门了罢。”
听到最后那句的郦抚卿顿时热泪盈眶,立刻得令,消失在了原地。
至于坐在寒冰床上的容清垣心中默念着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像是一个魔咒,在唇齿间徘徊了一圈后,才被他轻声念了出来。
“姬冰玉。”
这个词一经被念出后,空气微不可查的凝滞,在看不见的地方似是有‘咔嚓’的断裂声。
容清垣并不在乎这些,他起身,颊边一缕碎发垂落,发丝轻而柔软,掩饰不住的笑意从那双多情眼中倾泻。
“你终于来了。”
……
另一边,从昏迷中清醒的姬冰玉也终于搞清楚了情况。
这次,恐怕不是梦。
姬冰玉又不是傻子,之前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者别的原因,没有察觉到身体上的痛感,但是自从清醒后,手臂上的痛感清晰地袭来,她顷刻间便察觉到不对。
姬冰玉彻底清醒了过来。
梦中,是没有这样清晰明确的痛感的。
[……这里当然不是梦了。]消失很久的神秘声音终于再次上线,有气无力道,[你做梦的时候能梦到这么多陌生人清晰的脸和毫无破绽的环境景物吗?!]
它越说越气,姬冰玉总觉得这道神秘声音带着哭腔。
出于礼貌,她忍下了说出“对啊,我可以,我真的可以”的欲望,而是对这个问题保持了沉默,轻咳一声,在脑内询问道,[所以我是穿越了?]
神秘声音被姬冰玉问得一愣。
这位……未免也太淡定了些吧!
不等它相处如何应对,又听姬冰玉在脑中一股脑儿地问道——
[所以你是谁?家住何处?芳龄几许?可有婚配?孩子多大了?是男是女?学区房买了吗?孩子读书怎么样?考得上一本吗?学过几种乐器会说几国语言元素周期表能背出多少啊?]
这倒并非是姬冰玉故意的,她一紧张的时候要不然不说话,要不然就会疯狂哔哔。
末了,姬冰玉顿了顿,循循善诱道,[今年政策不错,怎么样,考不考虑再要个二胎?]
[不考虑……不是!你这都是什么东西!]神秘声音终于没了一开始的故作高深,转而变得气急败坏,[我身为天道法——系统怎会和尔等庸碌凡人一样流连红尘!]
说到中间时,神秘声音颇为心虚地转变了话头,它偷偷摸摸□□看了眼姬冰玉的神色,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任宿主不像隔壁的一样敏锐可怕。
在神秘声音——也就是天道没触及的地方,姬冰玉垂下的眼眸中飞快略过了一丝亮光,她像是完全没察觉方才天道说漏嘴的行为,在脑中调侃道:[原来你是个单身狗啊~]
[啧,狗儿啊,来和你爹我说说,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这样的姬冰玉既没有之前丧着脸还非要盯着雁沂端砍时的执拗,也没有刚才忽然语出惊人时的无所畏惧,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正常人。
微微笑起来时,倒真有几分原著中“冰肌玉骨,绝世脱俗”的白月光的味道来。
自称“系统”的天道法则完全被这幅表象迷惑了,它想着这个世界可是出现了那位大人的,所以与这个世界密切相关的人物,怎么也不会是个脑子不正常的傻……才对。
有这样的想法作为基础,天道法则再看向姬冰玉时,不免生出几分高高在上的自衿来。
它生而为法则天道,虽因千年前的崩塌而碎裂,不得不寻觅所有可得的生机,但即便漂泊千年,也还是有自己身为一方规则的傲气在。
之前接二连三被姬冰玉摆了一道,天道法则难免希望扳回一城。
[这里是异世界的另外一个空间,和你原先所处的世界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天道法则慢条斯理地在姬冰玉脑中开口,因想着扳回一城,语气颇有几分拿腔作势的味道,[而你被选中来到此处也自是你的机缘,你只要听我的,在必要的时候按照我说的做,少不了你的好处。]
天道法则停顿了几秒,做足了姿态,才慢条斯理地继续。
[到时候,无论是想要回到现世,还是留在此方天地,你大可以自己决定。]
根本不是如此。
姬冰玉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画面,心中明了。
这自称“天道法则”的东西和自己捏着藏着呢,如今压根没说实情。
如今确认不是身在梦中,而且还有外物当前,姬冰玉原本的颓丧之气一扫而空,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想到之前那几句颇为耳熟的“轩辕大哥”“雁小少爷”,姬冰玉微微一笑。
[狗儿啊——]
[我不叫狗儿!]
[啧,贱名好养活嘛。]姬冰玉不在意地挥挥手,她起身靠在床板上,似是不在意地玩弄着床边垂下的流苏。
[我怎么觉得之前提起的‘轩辕大哥’‘雁小少爷’等名字都很耳熟呢?]姬冰玉若有所思道,[甚至像是一些小说里才有的称呼?]
[所以我这是穿书——]
[不是穿书,你的错觉而已。]天道法则的声音平静无波。
这姬冰玉已经够难搞了,要是什么都被她知道了,以后岂不是要受制于人?!
想它堂堂天道法则,才不会如此窝囊!
天道法则回忆起自己浏览过的姬冰玉那个时空的话本,试图忽视奇怪的称呼将事情拽向‘正轨’,[言归正传,接下来,你要做好我交给你的任务,否则……]
[可是狗儿啊——]
天道法则终于憋不住了:[我不叫狗儿!]
想它堂堂天道法则的碎片,放在哪个空间不是被人尊敬敬仰的存在?!偏偏这个该死的蝼蚁不知好歹一口一个‘狗儿’!
天道法则好委屈,天道法则好想哭。
[那我该叫你什么?]姬冰玉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流苏,[单儿,身儿,狗儿?系儿?统儿?]
天道法则气到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
它算是明白了,这个宿主间歇性正常,经常性抽风。
时而颓丧地狂躁,时而冷静地气人。
这就像是过年时人均会遇见的亲戚家摔坏你手办后,还要哇哇大哭“是这东西搁到我手”的熊孩子。
能忍吗?
那必然是不能!
要对付这样的人,只能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天道法则自认为自己已经考虑清楚了,它自信满满地勾起并不存在嘴角,张口就是——
[姬儿……]
几乎是同时!‘轰’得一声惊雷声于姬冰玉脑中炸开,把她惊得下意识从床上跳起,条件反射似的对着床边的水镜照了照,发现自己完好无缺后,满意地露出了一个微笑,继续靠到了床上半眯起眼来。
于是,在天道法则手忙脚乱,好不容易熄灭了自己唯一能从禁锢中溜出来的碎片上的雷火时,就听脑中一道声音幽幽响起。
[还骗我说不是穿书?]
[违禁词这么多,啧,狗儿子,说实话吧,你是不是绿jj文学城来的?]
毕竟在网络文学这群妖艳贱货,唯有绿jj一枝独秀,绿得清新脱俗。
绿jj,一定不能出现jj!
姬冰玉感慨道,这就是细节决定成败啊!
听完了姬冰玉脑内推理全过程的天道法则沉默了片刻。
几秒后,‘汪’的一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