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官人先叫了一声好：“这鼎妙啊！”

先秦时代，拿鼎吃饭的，都是贵族，虽然现在不讲究了，可是这鼎一上来，顿时把在席的众人，脸面上挣了好大的光芒。而且，也和现在的跪坐相符，比较起来孙潮安没席上的那一碗羹，可是要强太多了。

哪怕这鼎里面盛的是清水，这些人也甘之若饴。这关乎面子和身份问题。

鼎的下部还给烧的发出赤红的光芒，里面的汤水沸沸腾腾。鼎不高，跪坐着的众人，也能看到里面沉浮着一锅ru白色的浓汤，里面漂浮着深红色或者浅红色，乃至黄色，白色，绿色，等等缤纷颜色的丸子。还有其余的莲藕等素配菜。

这时候，拿着一柄长长汤勺的张承业，微笑着在鼎壁上敲了两下。然后轻轻的，在里面搅合一下，顿时，汤锅里的丸子，鱼跃而出，在水面蹦跳着。

众人都看呆了。

那丸子有几只甚至落在外面，却滚在玉盘上。

“这一道，叫做大珠小珠落玉盘。”张承业朗声介绍。

“妙啊！”众人抚掌赞叹。

等丸子尘埃落定，恰好九只，张承业掩饰着自己的激动，给每个席位分了一只，这才开始分汤。

“这九只有个名头，叫做九九归一。”张承业大声说着。顿时那些席上的人，都不听的点头。

“今日是重阳节，恰好是九月九，这丸子也恰好是九。从席头到席位，每道都对应着这重阳，真是心思巧妙啊。”

“是啊，这孙大郎，可不是自取其辱么，我听闻，那一鸣楼，本来也是杨家的产业，给他巧取豪夺了。”

“这个不宜多说，回去我告诉你。”

“什么？难道有隐情……杨纪杨相公当年，可是这般厉害的人物，我听闻他着了一个外乡人的道，是十分不信的，果然啊。”

“是啊，来来来，你附耳过来。听说这还和杨家的小娘子有关系，不要给旁人听了去。”

酒到酣处，这些人本来又熟悉，顿时就没那么拘谨了，互相间的席位甚至也拉的近了些，互相的附耳交谈，顿时一场八卦在场地上展开。

而另一边，厨娘是在门口一直看着的，那些大人们夸赞的声音很大，而且，她也亲眼看着那肉丸子神奇的蹦出来，登时有些心灰意冷。江嵋的这些手段，可是怎么来的？

她倒是听说过，人家有手脚麻利的神厨，一条鲜鱼迅速的剖干净，再下锅做好，端上去的时候，鱼还在蹦。只是这等神乎其神，却是没见过的。

而那些丸子，已经从牲口身上割下来，再剁成你卵成丸子，然后下锅煮了，难道还活着会动不成？这杨氏酒楼，有这等手段，早该名扬天下，怎么还会名不经穿呢！

她想不懂啊。但是她还有自己的活要做，自己那边的菜色，虽然她锻炼多年，做的很快，做菜速度不是张承业这样的半吊子能比的，已经差不多快上完了，可是收尾的，却还是要她看着的。

这个时候，江嵋这边，也恰恰还有一道菜。

这边人喝了几口汤，江嵋看时机到了，便推了一把赵佶，是的，是赵佶。

赵佶非要跟来看，但是江嵋又觉得让他上席面，实在是太过偏袒自己这边，而且他也想要隐姓埋名，干嘛要这么出风头，于是干脆给他也做了身好看的类似厨师一样的袍服，不过是青色镶嵌丁香色边的，然后冒充饭掌柜。

赵佶立刻知意，和两个大汉一起，抬着笼屉上去。

“这是我们的主食。”赵佶笑嘻嘻介绍。然后每人面前放了一个笼屉。这笼屉也是特制，散发出来的热气看似不多，其实一揭开，就满是蒸腾的热流。

一个许姓的官员先将笼屉解开，顿时被热气拂的胡子都飘起来，幸而，并没有烫伤，只是觉得很热，吓了一跳罢了。

只见那笼屉里面，是五只小兽，分别是蟾蜍，蝎子，蜘蛛，蝙蝠，蜈蚣，正围着正中一条栩栩如生的小龙。

这是？

“此乃龙战于野。”赵佶笑呵呵道。看了看看众人都揭开盖子，顿时知道重要的时刻到了。

最先揭开盖子的许姓官员，忽然咦了一声，道：“怪哉。莫不是老朽眼花了。这……这蛤蟆会动？”

话刚落拍，眼中惊诧之色更胜，道：“果然！这几只全部会动！天耶，这是怎么回事！”

顿时席上其余几人，也跟着发现，自己笼屉里的五只毒兽，或者昂头，或者动腿，或者扇翅，都是对着那龙的方向动作，虽然不离原地，可是看着叫人怎么能不惊讶。

这还是一道菜么？

其中一个廖姓的本地绅士，平素对鬼神之说十分相信，已经把持不住，立刻跪地磕头，嘴里喃喃有词，祝祷着什么。

赵佶没想到反响那么大，心里却是骄傲的，忙对那廖姓的乡绅道：“你快起来，等会儿免得看不到更好的，这不过是道菜而已，可没有什么鬼神之力。”

虽然赵佶不说破，可是他的身份也不是大秘密，那廖姓官员晓得他是谁，心惊胆战坐起来，心中直说唐突，恨不得立刻回家烧香。

只见那几只小兽动弹半天，忽然，那龙头尾抬起，便似长啸一般，登时，几只小兽止住了动作，静止下来。那龙头仰到一定角度，便停了下来，看起来甚是骄傲，似乎征服了全世界一般。

“好一个龙战之野啊！”席上的众人，最终还是赖公公先回过神，似笑非笑看向赵佶，点了点头，道：“大家且动口吧。”

这一道菜，乃是蒸菜，说的通俗点，也就是包子。只是撤席下来的时候，所有的龙，都没有人动一筷子的。

江嵋上了这菜，也是棋行险招。本来她就担心洪砂说过的，拿龙做菜，岂不是打压天子威风，幸而，想出来五毒被龙压制的点子。而且，又拉过赵佶当上菜的，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那边，开封府来的重金所请厨娘，她做的最后一道，也就是银丝汤面，和龙战于野差不多是一个时候端上去的，但是却没人问津，照着原样端下来。

这和江嵋的龙形包子没人吃，不是一个概念。前者是因为敬重龙和天子，后者，则是赤裸luo的不屑了。

那细细的堪比人头发丝的银丝汤面，入口即化，是她的绝活。看着这汤面，厨娘陷入了深深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