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巨大的动静引来了灭绝，她带着两个人把余天华给劝走了。这样的场面，她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处理起来有条不紊。

她有些尴尬地走到我们面前，长叹一口气，"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

千帆过尽，想不到这灭绝对林家是真爱啊！真是不论贫穷还是富有，她始终都在林家。

"没事，我们现在可以去见林小姐了吗？"

我和顾若晨抬头望望，林甜甜却不知身在何方。

灭绝赶紧解释说："小姐大概又去忏悔了，你们跟我过来吧！"

走到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推开门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这个不足两平米的房间，门的对面又是一扇门。站在这里，就能闻见一股很浓郁的烟火味，就和庙里面是同一种味道。

我不由地皱了皱眉。

灭绝没有推开眼前这道门，倒是摁了一个开关，原本密不透风的门上忽然多出了一扇窗户。

"小姐从两年前开始就喜欢待在里面不出来，老爷担心她的安全，就命人做了这个门。这扇玻璃只能从外面向里面看。"

听了灭绝的解释，我猜到了一个大概。

兴许林家大小姐终于良心不安，开始忏悔自己之前做的那些错事，开始吃斋念佛，想要自己身上的罪孽轻一点。

猛然想起小时候的父亲，在抛弃了我病重的妈妈之后，也很信佛教。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明明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却不愿意弥补，反倒是吃斋念佛。不去祈求受害者的原谅，却想得到上天的谅解，以确保自己死后不要因此下地狱。

真是何其自私！

"我知道了，这里交给我们，你去忙吧！"

顾若晨说完，灭绝就退了出去。我看向他问："现在人躲在里面不出来，我们该怎么办？"

"人处在独处状态的时候往往更能反映他的内心，所以她现在这样，更有利于我们知道她的心路历程。"

说完，他便趴在门上，示意我安静。

我原本还心存疑惑，但当我安静下来的时候，真的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小声，却很清晰。

"我能怎么办，我也不是要故意害死你孩子的，当初只是想玩儿一玩，没想到他就这么死了。"

"你孩子死和我其实没有直接关系，是余天华对他不闻不问的，你为什么总是来找我呢？"

"我说谎也是迫不得已的啊，谁叫你一直和我作对？我当时也不止余天华一个男朋友，条件好的比他多了去了，可他们的女朋友在发现我之后都知难而退了，只有你一个不知好歹。这么说来，你也有责任对不对？"

听到这儿，我才彻底弄清楚，她对话的对象原来是我。

可这一字一句传进我的耳朵，却只想让我打人。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明明是自己做了错事，却全都怪罪在别人的头上。

"陆曼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死了我就怕了你了，我彻彻底底的拥有了余天华，秦朗也和徐珊在一起了，你除了一个棺材，什么都没有。你不知道吧，因为徐珊不乐意，所以秦朗连你的葬礼都没有去，陈倩当时气得啊，哈哈哈哈......."

"疯子，疯子！"

听到这里，我眼圈一红，情绪激动，伸手想要打开门上的把手，却被顾若晨一把抓住了。

他把我护在怀里，小声地哄着："好好好，我们不听了，我们不和疯子一般见识，我们不和疯子一般见识。"

我慌张地喘着粗气，过了很久才平息心里的波涛汹涌，房间里面却传来了抽噎的声音，趴在窗户上看，里面的女人像是发了疯一样，对着空气胡乱拍打。

"陆曼，你为什么要阴魂不散？我不就是让你打了一次胎吗，你何必这样缠着我？现在我变成这样，被余天华抛弃了，你还不满意吗？因为你，我变得这般田地，你还不解恨吗？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要来找我，你死了都不让我安心吗，你这个贱人，我要砍死你，砍死你！"

看着这里面的林甜甜，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疯子。

我呆呆地看着她，问顾若晨："她这样了还有救吗？"

"她这样已经是精神失常，和抑郁症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了。"顾若晨冰冷的想一块冰："物极必反，徐珊这次是真的有些过分。"

徐珊和顾若晨的研究方向都是抑郁症，但林甜甜这样狂躁，甚至出现了幻觉，怎么看都比抑郁症来得要严重。

我记得我在美国，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是觉得做什么都没有力气，甚至连呼吸都是对肉体的一种折磨，觉得宝宝生下来就是受罪的。

也不是没有想过自杀，也不是没有自杀过，但每次都被房东及时发现制止了。

可现在林甜甜的情况，和我当初的情况简直南辕北辙，我当时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没有力气了，哪里还会这般精力充沛的嘶吼撒泼呢？

徐珊大概是把林甜甜逼出抑郁症之后，又采用了比较极端的治疗方式，导致林甜甜彻底崩溃了吧。

与其说是徐珊卑鄙，倒不如怪林甜甜自己心术不正。若是没有做过亏心事，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怜悯之心和公正道义之间的平衡点，总是那么难以掌握。

怜悯多一点，则是圣母心，公正道义占上风，则是冷血无情。

"看来梗在她心头的那根刺就是害得你离婚，害得你失去孩子。"

顾若晨的解释让我有些接受不了："不可能，当初她针对我的时候根本没有丝毫愧疚，她要是会忏悔，母猪都会上树！"

"林甜甜之前是一个我行我素的千金大小姐，从小锦衣玉食，顺风顺水，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公主。和余天华不过就是玩玩，可是你的出现让她对自己产生了自卑的情绪，她在潜意识里是嫉妒你的，可她本人不愿意承认，所以才会处处针对你。"

"你的意思是，她对我做的那些只是千金大小姐的恶作剧了？"

我忽然心寒，眼神也冷了下来。

不曾想顾若晨竟然会帮我的仇家说话，我身上经历过的那些，在他的眼里竟然如此不值得一提。

果然，针没有打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疼。

"Mandy，你不要曲解我话里的意思！"顾若晨见我误会他，有些急了，"我是站在林甜甜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情，这样才能弄清楚她为什么会崩溃。"

我点点头："好，你说。"

"林甜甜不是反社会型人格，所以还有最基本的廉耻心。徐珊也抓住了她的这个矛盾的心理特征，一定在和她交往的过程中逐步逐步这个矛盾点激化。她现在心里既怀着对你的愧疚，又想证明这一切其实她没有什么关系。她越是愧疚就越想证明，越是证明就越觉得愧疚，长期以往，就成了现在这样。"

听了顾若晨的话，我默不作声。

鳄鱼不会有眼泪，一切都是生物的自然反应。林甜甜也不会因为做了那些亏心事哭，她哭也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但永远不会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