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太行去的使者归来时,还多带回一小队人马,那是张燕麾下大将,与邓季相熟的杜长。
相别年余,彼此已走上截然不同的两条路,弃离涉侯国后,邓季在河南郡实力倒是大涨,张平难留在太行则受袁绍压制得紧,不敢轻出不说,势力比之前还有所消减,待两下见了面,杜长便不免感慨了好一会。
有些事属机密,实不能在人前说起,待杜长提议遣退他人,使典韦等卫士守在外,客厅里只剩邓季与田丰时,才将他南下的因由说起。
邓季想对付袁绍只是因田丰事一时起仇怨,张燕离得近,受威胁甚大,更是一直都想着寻机下手,坏其基业。
袁绍已有两州之地为本,麴义、淳于琼、颜良、文丑、张郃、高览等悍将效命,沮授、审配、郭图、许攸、辛评等谋士筹划,连黑山外援、天下名将公孙瓒亦敌不过,自家等一群乌合之众与其硬拼只能说不智。
然冀、并之地皆属袁绍,黑山贼夹在中央双方都很难受,除非他张燕愿降,否则只有为敌一途。
袁本初四世三公,为人最重家世、名望,如何能重视一贼寇?张燕若降,早晚遭受冷遇是理所当然的。
张燕难降,便只能勉力为之,不能力敌,尚可智取!
数年来,皇甫嵩、韩馥、袁绍皆从太行招降不少黑山部众为用,其中不少还念着旧情,张燕早派人暗中沟通、策反,如今已得一些人马动心同意,其中甚至还有邺城守军!
袁绍势大,这种机会只有一次,由不得张燕不小心把握。冀州钱粮、人口、器械都以邺城为最,若要动袁绍基业,使其实力受损,只有取最丰足的邺城才是力所能及的,只是袁本初在城内,留守兵马从不下三万,暗通的守军亦不敢妄动。
邓季使者到之前,太行中打探到,袁绍将长子袁谭授命为青州刺史,以辛评、郭图为谋士,分给邺城中部分兵马,往攻公孙瓒所任青州刺史田楷。
两下交战起,袁谭数战皆捷,袁绍自然欢喜,如能再得青州,其势成矣!然此时,公孙瓒遣兵助田楷,亦为公孙瓒任命的平原国相刘备等亦领军救援,袁谭兵力不足,袁绍便欲自领军马往助,若其离邺城南下,取城正当时!
袁绍帐下不缺文臣武将,自亦有人提醒其注意太行中黑山诸贼趁隙为乱,本初尚未启程,倒先遣使命并州高干领众去逼张燕老巢,两军虽为开战,张燕却再不敢轻出,眼见袁绍就要南下,机会难得,万般无奈下,邺城事只能尽委于毒等部。
刚为曹孟德所败,如今于毒兵少且多为乌合,即便联合数部人马亦恐难成事。张燕尚有忧虑,突得河南使者到,他在太行中,年余来亦常闻邓季事迹,未料当初疙瘩小儿竟已渐成气候,如今来求之事又与自家相合,若得他相助,取邺城之事把握自要大了几分,张燕岂能不喜?袁绍随时可能离城,机会稍纵即逝,故此,才急将杜长派了来。
这就是瞌睡来了碰到枕头么?不料比起自家来,黑山贼们更想去取邺城,并一直在为此做着准备,能得乘此东风捡便宜,无需过多兵马,能保住河南不说,亦当能趁乱一举救出田氏全族,邓季、田丰自然都又惊又喜,与杜长那是一拍即合。
此事机密,万不可泄出,待与邓季约定,袁绍离邺城之时,于毒遣使来告,便是河南兵马北上之时后,杜长连酒宴也没受用,便已告辞离去。
若此事不被袁绍侦之,筹划得宜,成事的几率极大,田丰惊喜之余,一颗忧虑的心方才渐安下来,杜长走后,又与邓季推敲了许多行军路线、如何破城等细节。
有此转机,尚聚在雒阳城中的众文武便没必要再留,除车黍、苦蝤之外,其余人等虽尚满腹疑惑,却被邓季尽遣归治地去。
当前机密为要,便是田畴、焦触,暂与此事无关,田丰也不让邓季去告诉,只等大军出动时再说。
车黍、苦蝤统领两军,却得先定下何人出征、何人留守,不得不先通告,待四人在密室中坐定,邓季一一讲明后,车黍尚还两眼放光,苦蝤已先离席冲邓季拜伏了下去。
此般却是为何?三人尚疑惑中,这位沉默寡言、将己身视为苦囚的汉子已悲声道:“夺邺城、救军师亲族,请将军使末将往征,定不敢有失!”
若论好战,车黍远胜苦蝤许多,明白这次不能两军尽出后,北伐者定当为他统领的荡寇军才是,不料苦蝤竟然抢先,他立时便开口争道:“虎牙军应随将军留守河南,邺城有荡寇去便可!”
邓季如今身为河南太守、折冲将军,麾下武将已多改口称其将军,文官则叫太守,闻车黍此言,他摇头道:“此战万不可有失,我亦要亲去,两位中只选一人留守便罢!”
这弟子也算心诚了,不过田丰却皱眉责道:“你如此轻出,若引觊觎者前来反倒无益!河南之地经营至此实属不易,岂容再有失?你自守河南,挑军马北上,有吾随之,也便罢了!”
邓季“呵呵”一笑,言道:“田师尽可放心,吾军甚精,留一军在此,便有三四万人马趁隙来图,亦当能敌住!”
“狂妄!”田丰怒斥道:“数年教导,尽已忘乎?吾亦知河南军甚精,然两军交战,弃只因悍勇定胜负?只当以谋略为先,尚顾天时、地利、人和诸般因由,方能进退自如!”
田丰又开始说教,做为这时代的弟子应守的礼数,邓季忙起身垂手肃立,一副谨记受教的模样,待他说完,方开口道:“弟子并不敢忘,然田师于我,实根本也,袁本初动我根本,弟子若尚安心守土不出,不过本末倒置!亦曾闻有事弟子服其劳,田师之事,季焉能不亲为尽力?此番乃是奇袭,来回料无需时日长久,河南之地,荡寇、虎牙一军已尽可守!”
见田丰哑然,想是默认了,一直被遗忘、尚伏在地的苦蝤才又闷声道:“既将军亲出,苦蝤请随左右!”
车黍不甘示弱,亦叫道:“车黍性子不合守土,请领荡寇军随将军左右!”
见车黍不肯相让,苦蝤回头瞪他一眼,方道:“苦蝤随将军袭邺城,非止为公,亦尚有私仇在内,车校尉且让这遭如何?”
“私仇?”
邓季一怔,这才记起苦蝤的身世来,不由问道:“记得你之前曾言,高氏乃是兖州东平望族,今如何又在邺城?”
“主公不知,河南得兖州老弱后,我方得闻,东平高氏、吕氏、胡氏今已尽投袁绍,往邺城去了,袁本初势大,本以为今世再难得机雪仇,不料天假其等于将军,使我得洗此滔天之恨!”
听到苦蝤这般说,车黍方才悻悻住了嘴,未在与其相争,留守与出征人选算就此定下,田丰待缓过一会,又思索着道:“此至魏郡,其中尚隔一河内张杨,当以简骑急速为要,河南四下有群狼环伺,攻邺城却能得黑山内应相助,以我之见,此番当重守而不重攻,无需虎牙全军俱出呢!”
这话邓季倒同意,若袁绍离开邺城,料留守兵卒不会过多,又有于毒等相助,只要得内应打开城门,自家精锐人马有个两三千便够了,他点头道:“既如此,亦无需分虎牙、荡寇,弓卒、刀盾卒利守,皆可留之,黑铁卫、苦蝤本部亲卫之外,再领徐晃、宋宪、郭石三部人马即可!”
带上三位军候,加上黑铁卫、苦蝤亲卫,已有六千余人。
几位军候中,郭石算是一直跟随的亲信;邓季如今最青睐徐晃,带上他却是为了让其更好地立下军功,早日脱颖而出,方好晋升;至于宋宪,新降之将其心未顺,留在河南恐生出祸患来,还是自己带走的好。
安排下出征人等,河南地自然又有调兵遣将,更换防务诸般事宜,又以徐晃防地最为关键,邓季与田丰想来想去,将出自边军的周毅调了过去,两军留守兵马在邓季出征后,皆受车黍节制。
诸事安排下,只等太行传消息来就可出发,奈何袁绍还一直留在邺城中未能起行,倒给邓季、田丰添出许多焦躁来,又几次派遣使者往太行中去打探消息,才知朝廷节使马日磾与赵岐到河北后,已劝和袁绍、公孙瓒两家,北地罢斗,袁绍恐不会轻出呢!
人算不如天算,难不成诸般准备,尽数只是一场空欢喜?
历史上的这个时候,就在邓季家门前,袁术连接朝廷所授兖州刺史金尚等,正与方纳降百万黄巾的曹操大战,然而此时,因兖州从邓季处换得许多粮,治下并不太乱,袁公路与金元休还在等待着时机,并未有所动弹。
忧心忡忡地直呆到春播时分,二月底,于毒才遣使来报,袁绍得青州一部之后,不免志得意满,已领军南下薄落津,会盟冀、并、青三州文武,夸耀其功,只留魏郡太守栗成,部将吕旷、高翔等守邺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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