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官驿里到处点着狐火,亮堂的屋子周围被光包围。
从远处看,像是被亮光从深紫色夜空中切割出来的白昼。
仆人们端着热水和丧服进了颜淮歇息的屋子,没过多时又匆匆忙忙离开了。
廷扬跟在仆人们身后离开屋子,出门前担忧地看了颜淮一眼。
颜淮脸上是没有血色的惨白,也不知道是因为受了伤还是因为庭渊的身亡。
热水和丧服就放在床榻边,颜淮摩挲着庭渊的脸颊,维持着一个动作没有变化。
“公子……”廷扬根本就不放心颜淮一个人在这里,“节哀顺变。”
落在庭渊脸侧的手指动作停了下来,颜淮注视着庭渊安静的睡颜,低声道:“出去吧。”
这句命令带着哀求,失去了颜淮原本的骄傲和底气。
廷扬忽然意识到,此刻的颜淮就只是一个失去了挚爱的普通人。
他早就从无悲无喜的王位继承者变成了一个鲜活的普通人,高兴时会笑,难过时会哭,受伤时会疼。
意识到这一点,廷扬低声应下,踏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房门外候着许多官驿里的仆人,廷扬让他们都退下了。
“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了,都下去吧。”
仆人们也不多嘴,欠身应答,就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这里。
廷扬转过身看着紧闭的房门,垂眸发出一声低叹。
颜淮是在把庭渊身上那件全是血的衣服脱下来之后,才发现不对劲的。
按照狐族的丧礼,人死后要洗漱干净再换上狐族丧服,才可下葬。
颜淮拉开庭渊身上那件满是血的衣服,拧干了毛巾上的水,动作轻柔地给他擦拭身上的血迹。
由于致命伤是直直插入胸口的箭,庭渊身上血迹最多的地方就是胸口。
但是等颜淮把庭渊身上的血迹都擦干净了,他才发现庭渊身上没有可怖的伤口。
别说胸口的致命伤根本不存在了,庭渊全身都找不到任何的擦伤或者刀伤。
凝固的血迹下没有伤口,只有光滑一片的肌肤。
颜淮险些都要怀疑是他自己悲伤过度产生幻觉了。
他俯下身贴着庭渊的胸口听,居然听见了心跳声。
“咚……”
声音非常小,比庭渊害羞时低声喊他名字的声音还要微弱。
“咚……”
声音听起来有点远,像是一颗在衰弱边缘挣扎的心脏,快要被死亡埋葬在灵魂深处。
“咚……”
声音确实是存在的。
颜淮猛地站起来,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砰——”
牢房的大门被人打开,背对着门口的江孟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人拉着手臂从地上拽了起来。
坐在他身后的江衿也被人拉起来。
衙役们还是像以往一样面色沉重,不管他们说什么问什么都不回答。
江衿和江孟手脚都带着沉重的锁链,跌跌撞撞地跟着脚步飞快的衙役往前走。
两个人被从天牢带出,押上马车直接送到了官驿去。
在官驿门口下来的一瞬间,江衿和江孟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对视了一眼。
因为等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廷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