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门声又起,浠裳想不透,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找她。打开门,看见一张疲惫倦怠的笑脸。浠裳先是一愣,而后脸上渐渐勾起了一丝笑意:“好久不见。”
“时隔一秋。”
如今天下四分,东曰青楚,南称南诏,西坐巫真,而天宸位于整个大陆的北部,处于极寒之地,正是易守难攻的地势。
元和七年初,天宸极北地区的几个部落,不满于睿宸帝的统治,不甘臣服,因此联合整个天宸散落的部族首领在隐山密谋,意图起兵谋反,睿宸帝得知此事之后,立即派出亲兵镇压。只是想不到,这一战就是一年。
“这一年可好?”浠裳坐在望春楼,看着对面平淡的男子,眉目间多了稳重,干净清澈的笑容也增添了岁月的风霜。
她明知道,隐山是群山合抱,又是水源充沛之地,他已经失去了先机,且这地利更加不在他手上。这场战争的险恶,这场战争的结果,到她这里,只剩下一句问候,这一年可好?
“你怎么不担心,我是否还活着?”他看着对面的她。这一年,她更加的内敛沉稳了。如果说初见她时,是一朵含苞待放孤芳自赏地青莲,那么现在的她,就是在寒风了傲然绽放的红梅。依旧清冷,只是那傲骨,越来越不敢让人亲近了。
“安王爷机敏聪慧,天资过人,那群泛泛之辈,岂是您的对手?再说,焰王爷人如其名,矫勇善战。俗话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自然不必担心你的安危。”
他笑,“你不担心我的安危,可我担心你。”
浠裳心里一堵,双手握拳又瞬间的松开,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他班师回朝只是在今日早上,几日前还接到他胜利的飞鸽传书说是在十一月中旬,而今日才初二,这一路风霜都未来得及洗尽,就已经来了她倚裳阁。
瑾炜看着她深锁的眉头,实在是不想在为难她。“没想到这一年发生这么多事情。父皇……”
“苏陌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我不在这一年,就说你要做我四哥的妾了?你知道吗?我和二哥接到消息立马连夜赶路,马都不知道累死多少,你……”
浠裳还没有看见人,从那粗犷豪放大气中知道是谁了。她不禁苦笑,怎么刚提到他,他就来找她兴师问罪了。
“二哥…...你也在啊。”瑾焰憨厚的摸了摸脑袋,淳朴的像是小孩子,“我回来找你不在就去了倚裳阁,青衣说陌凉不在,我就来这了。果然。”
“瑾焰,以后对着陌凉客气点,别这么大大咧咧的。”
“二哥,你这是什么话,从我们三认识开始,我不就一直这样吗?陌凉不是闺阁中女子,没那么娇气,这样才感情好。怎么的,一年没见,你到自己显得生分了,还不允许我亲近她了?”
“八弟,今时与往日不同了,你这张嘴,迟早会惹事!”
“二哥,那里不同了,陌凉她不是照样可与咋哥两喝酒,为你我出谋划策,那……”瑾焰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看着浠裳和瑾炜停滞地沉默,刚才激昂的情绪也顿时安静了下来。
突然的安静让浠裳浑身都不舒坦。她明白,明天过后,他们三个再也不可能像以往一样。登高远望,游山涉水,流觞引著,把酒言欢,也许,这样平淡的聚在一起都是一种奢侈。尴尬的气氛逐渐的从内心蔓延都了周围的空气。
首先打破这份沉默是瑾炜。“陌凉,有什么打算?”
浠裳诧异地看了瑾炜一眼,他没有看着她,甚至表情都没有,就像是平常问候中午吃什么一样。她探究不到他的想法,也许他也根本就没有想让她看清吧。这个一直被皇家冷落的皇子,一直在冷宫里安静长大的男子,能有今天的地步,该要有怎样的心思?
“没想过,得过且过吧。”
“陌凉你放心,要是四哥对你不好,你来找我。我莫邪瑾焰虽一个粗人,但是粮食衣锦什么的都有,不会缺你一个人的!用不着得过且过。”
“八弟!”瑾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瑾炜打断了。“是母后赐婚的,所以,就算四弟再纳妃,你也不会受欺负。”
浠裳听着,心里又是一惊,居然是柳问筠,当今皇后赐婚!她实在是想不透,一个王爷纳妾而已,为什么看似一桩简单的婚姻,尽然会牵扯那么多人进来。
未来得及细想有听见瑾炜接下去。“想必你也是个聪明人,这其中的缘故你也是明了的。陌凉,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莫邪瑾炜,你不欠我什么,你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这一切都是命,是我要面对的命!未来的事情没有谁能够掌握甚至预料的。既然这一切都发生了,就让我们去面对吧。今日就让我们三把酒言欢,来,瑾炜,瑾焰,喝,不醉不归。”
瑾炜看着浠裳的笑脸,会心的微笑。“不醉不归!”
瑾焰看着他俩,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正的朋友,一个动作,一个表情,甚至是一个眼神就能洞察你的喜怒哀乐,就能设身处地的为你筹谋一切。就像是关心和在乎,有时间简单地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体会。不言语,却知心,说的也莫过如此吧。
“一三五呀……”“二四六呀…..”“瑾焰你输了,喝……”“石头剪刀布……瑾焰你又输了,喝!”
酒过几旬,瑾焰早已经嘴趴下了,还抓着酒坛酩酊大醉的说着“喝!喝……再来再来。”
浠裳和瑾炜各有心事,这酒下去更是添加了几丝丝的愁闷,原来这就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
“陌凉,你有爱的人么?”
“有。”
他感觉自己的心有那么一刻的,被狠狠地割了一刀。“他爱你吗?”
浠裳端起杯子的手僵硬地停在了半空。爱吗?如果爱,她何苦会落的今天这地步;何苦会连一句安慰地话都不愿意给;何苦在这里痴痴地等待他的一个转身。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尽,落在心里的,还有和着的泪。“他心心念念,日夜呢喃的都是别人。很搞笑是不是?”
瑾炜摇了摇头,往往爱到深处的才是最伤人的。得不到,又放不掉,那么剩下的,就是自己对自己无尽的嘲讽。他看着她接连喝了几杯,那么一副想醉死过去的样子,心里异常的难受。伸出手,用宽厚的手掌握着她那冰冷的小手,他是多么地想要给她一个怀抱,一个依靠,一个家!
浠裳不动声色的抽出手,举杯。“瑾炜,来喝。”
瑾炜无声的苦笑,举杯,仰头,一口见底。“陌凉,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要求你留在我的身边,永永远远,不,不用永永远远,只要一天,只要你一天全心全意的都是我,陪着我,依靠着我。你,你愿意吗?”
“大哥,我一直把你当兄弟,兄弟有难自然鼎力相助,站在你的身边。”
“是吗?呵呵,兄弟。对,我们是好兄弟,自然,我也会站在你的身边。”只觉得心都沉甸甸地难受。“陌凉,帮我卜一卦吧,我想要知道,这是劫还是缘。”
“大哥,这次是要所问何?”
瑾炜沾着酒,在桌子上一笔一划认真的写着,像是想要倾尽他所有的生命一般,那么的虔诚又那么的决绝。浠裳看着如此和往日不同的莫邪瑾炜,心也沉了沉。他一个那么干净,那么阳光的一个男生,如果是在现代,那么一定是最亮眼的吧。可是这个世界如此的无奈,偏偏落在了帝王家。
浠裳接过递来的竹筒,将硬币倒出。这是跟随这浠裳来到这个世界所带来的唯一的东西。以前觉得太悬乎学过一段时间,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有人如此的信任这玩意儿。
闭眼,静心寡欲,心脑无杂念,想着瑾炜在桌子上刻画的慢慢淡逝的字。浠裳将硬币放在竹筒,一在离桌面二十公分以上的距离,摇晃了六次。秣衾依次记下硬币出现的各种形态,六次过后,浠裳看了看。轻轻地念到:“这是‘风火’卦。”
瑾炜苦笑:“下离上巽,何解?”
“一朵鲜花镜中开,看着极好取不来,劝君休把镜花恋,卦若逢之主可怪。简单来说,属于变卦,恐生变。有云但晴明无阴。”
“下下卦。”瑾炜正欲再说,门外出现了一个黑影,轻轻地叩门一声。瑾炜脸色稍微僵硬,只好对浠裳露出歉意的笑容。“陌凉,我还有事,今日就先走了。”
“告辞。”说完,边扶着瑾焰离开了望春楼。
浠裳看着瑾炜离开的身影,一阵出神。在京城的这三年,她亲眼目睹这个温润如春风的男人,在一次又一次的阴谋与残害中活过来,就算是自己的生母,都想着置他于死地。她都不记得有多少次,都是她把他从死亡边上拉回来,同阎王爷抢人。只是这两年年,她明显地看着这个干净的男人,这个清明的男人,慢慢地开了忧虑,开始了无奈。
太子死后,当朝局势已经不稳定,柳政也蠢蠢欲动,谋反之心昭然若揭。她都只是看着,从来插手也从不谈论。只是柳问筠却突然的将她赐婚给莫邪瑾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