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一般的青天群匪,从三面冲击着漳州城,山呼海啸,似乎是上面下达了重赏之令,群匪飞蛾般前赴后继,不停地攻打。
他们似乎已经看出了守城官兵的疲态,又或者觉得,只要再加一把劲,就可以攻下漳州城。
城头鼓声大作,城头上的兵士们在将领的指挥下,倒下了无数的滚油,墙下的群盗躲避不及,许多人被滚油临头浇下,被烫的惨叫声连连,墙根下的尸体上,都是浇下的滚油,城头兵士将燃烧着的火把从墙上丢下来,城墙之下,立时一片火海,尸体在熊熊烈火中散着脚臭的味道,那些踩踏同伴尸体攻城的青天群匪,也都是出凄厉的惨叫。
青天群匪面对这样的火海,只能暂时停止进攻,争先恐后往后退却,那些滞留在墙下在火海中挣扎的兵士,浑身冒烟,奋力嘶叫,也想退走,可是走出几步,便即颓然倒地,在烈火中被烧成焦炭。
滚油沸沸,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死了的尸体,都在浓烟滚滚中燃烧,黑烟蒸腾而上,直冲天空,遮蔽了阳光。
退下去的青天兵士,暂时偃旗息鼓,沉寂了下来。
虽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且漳州城已经是残缺不堪,似乎随时都要被打下来,但是面对熊熊烈火,也不能自寻死路往大火里冲进去,对垒的双方,都是看着火焰中的身影,听着他们出的宛若从地狱下传来的嚎叫,眼中都没有怜悯之色,只是带着惊恐,因为很多人都知道,下一个爱好的,或许就是自己,在战场上,没有怜悯可言,只有杀死敌人,让自己活下去。
数万青天匪众在平原大地上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样,在一片开阔地上,旌旗招展,一匹骏马之上,乘着一个浑身甲胄的战将。
青天兵马是以普通的百姓为基础,物资比不得官兵,特别是武器装备,大部分都是从官兵手中抢夺过来。
但是这一身灰甲在身的战将,在人群中却很是显眼。
在他身后,跟随几骑,举着旌旗,上面画着张牙舞爪的狮子,青色的狮子似乎要从战旗上扑出来,扑向城池。
这是青天王手下的头号战将,青狮侯。
青天军都知道,青狮侯骁勇善战,对青天王忠心耿耿,他在青天王麾下,战功绝对是排行第一,青天军与官兵的每一次大战,都会有青色狮子的旗帜。
他身材高大,阔口高鼻,骑在马上,看着青天军退下来,面无表情,望着城下那熊熊烈火,片刻之后,才向身边的随从低语几句,于是旗令打出,城头上的官兵很快就瞧见,从匪军阵中,一群青天兵士手握大刀,推搡着一群人出来。
那群人惊恐不安,都是老弱妇孺,不少还在啼哭。
五六百名老弱妇孺硬是被青天兵士用大刀长枪逼着向前去,但有人稍微闪躲,便会毫不留情地被砍死刺死。
城下的大火渐渐小下来,可是城头的官兵心中的怒火却越来越旺。
韩三通疲惫不堪,战甲都已经破损,在一干人的簇拥下,站在城头,看着啼哭的人群被逼近城下,握起拳头。
当初率军往河北平乱,并没有花太大的力气,就将河北青天军打的抱头鼠窜,那是他最光辉荣耀的时刻。
可是就在他坐镇河北四处围剿青天余孽的时候,青天王却死灰复燃,一夜之间,河北大地似乎到处都是青天匪寇。
曾经韩三通出征河北,一溃千里的是青天匪寇,不过两年,青天匪寇突然难,一溃千里的就变成了官兵。
一年时间,河北之地尽失,曾经让韩三通风光大燥的青天匪患,变成了韩三通的噩梦,他很清楚,丢失了河北,他的前程已经是灰暗一片,如果不是朝廷没有可派之人,他这颗脑袋已经搬家,现在退到漳州,如果漳州城再次丢失,即使朝廷没有旨意过来,他自己也没有脸再活下去。
所以进入漳州城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下定决心,城在人在,城破人亡,誓与漳州城共存亡,也正是这股信念,让漳州城在青天匪寇的狂攻之下依然没有失陷。
在他身后,漳州知州,漳州军千户大大小小的官员将领都望着逼近过来的人群,漳州州军千户舒恒握起拳头,气愤道:“韩将军,青天盗匪简直不是人,他们这是抓了人质,要用人质来威胁我们……!”
漳州守军,除了韩三通带来的残部,主要就是福海道的各地州军以及为数不多的卫所军,便是连各县的衙差们也都是调用过来,增强兵力防守,这中间有将近一半士兵便是漳州土生土长的人,那些被抓来的妇孺,都是从漳州城附近抓过来,城头的兵士有不少就是他们的亲人。
韩三通冷笑道:“他们本就是下作之人……!”
“将军,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漳州知州压低声音:“这些俘虏,应该就是附近抓过来,这守城的官兵之中,便有他们的亲人,若是不想出法子,只怕要生出乱子……!”
话声未落,就听到一个刺耳的声音放生叫起来:“娘……娘,那是我娘……!”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一名兵士伏在城头,望着城下过来的人们,眼睛已经赤红,随即,城头便是一阵骚动,又有人叫喊道:“三妹,那是我妹妹……!”
城下的人们听到城头的骚动,立时也是乱作一团,已经有人啼哭高声喊着:“大哥,大哥,救我……!”
“儿啊,我的儿啊……!”
城头城下一片混乱,有兵士已经冲过来,大呼道:“将军,那是我家人,快开城门,放他们进来……!”顿时间,十多人已经冲了过来。
千户舒恒厉声道:“回到自己的位置,城下都是盗匪,这时候开城门,不是自寻死路?”
“不成,咱们不能看着她们死在咱们面前。”有兵士大吼道:“跟我去看城门……!”
“所有人原地待命,但有轻举妄动者,杀无赦!”韩三通手起刀落,已经将要冲下城楼的当先一名兵士一刀砍死。
混乱之态立时戛然而止。
兵士们眼中显出愤怒之色,可是面对韩三通的刀,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众人不甘回到自己的位置,城下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兀自不绝。
城下一队骑兵飞驰过来,不过五六骑而已,手中都握着盾牌,似乎是提防城头放箭,当先一人高声叫道:“韩三通,你好歹也是堂堂的左屯卫大将军,被我们打的像丧家之犬一样四处乱窜,如今还逃到了漳州。你不是说你们是官兵吗?既然是官兵,怎么连老百姓都保护不了?”
“城下的听着,你们卑鄙无耻,竟然用无辜的百姓作为人质,你们还敢自称是正义之师?”韩三通狂笑道:“滥杀无辜,衣裙丧尽天良的乱匪……!”
“秦国横征暴敛,贪官如云,我们替天行道,就是要推翻秦国。”下面那人大叫道:“只要愿意推翻暴秦,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可是如果与秦国狼狈为奸,甘愿做秦国的走狗,就都是我们的敌人。城头的兄弟们听着,这都是你们的父母兄妹,你们为秦国卖命,就是和天下百姓为敌,那是你们自己连累自己的亲人,我们不滥杀无辜,我们只杀秦国的走狗,只要你们揭竿而起,和我们一起反抗暴秦,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你们的家人,就是我们的家人,我们定然会好生照顾。如果顽固不化,可就不要怪我们手下无情,对待秦国的走狗,我们绝不客气。”
“荒谬,你们这些话,自己相信吗?”漳州知州倒也有些刚硬,厉声大叫道:“百姓有何罪孽?就因为你们几句话,便可以取他们的性命?这就是土匪行径,你们涂炭生灵,猪狗不如,总是要遭报应的。什么狗屁青天王,在他之下,再无青天!”
“不要叫骂,有本事就出城来和我们一决雌雄。”下面大声笑道:“像个女人一样缩在城里,只知道叫骂,还如此猖狂,这不要脸的,只怕是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城头的士兵听着,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杀了贪官污吏,开城投降,我们一同共创大业,如果还要执迷不悟,你们的亲人,就不是死在我们手里,而是死在你们的手里。”调转马头,带着手下几骑退下去,一群百姓一字排开在城下,后面跟着持刀拿枪的青天匪众。
城头兵士又隐隐骚动起来,又有人开始凄声力喊,便见到在哭喊声中,那些青天匪众刀剑齐出,数百名无辜百姓,很快就惨死在刀枪之下,遍地横尸。
城头将士紧握拳头,义愤填膺,不少将是恨不得立时冲出城去,与那帮残暴的盗匪拼个你死我活。
接下来青天匪众并没有继续进攻,而是将漳州城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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