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主上,狐妖现。”
金陵南城一处不起眼的私宅里,身着飞鱼服腰垮青龙刀的官扮男子恭敬的站在内院门外,抱拳隔门禀告。
“何处。”半晌,房内传出深沉的威严之声,不过却是有些中气不足。
“回禀主上,既前日深夜追查后,它虽离开金陵,不过并未走远,在金陵属县余浪县。”
“既是知晓为何不杀?”屋内男子显是有些怒意。
闻言,门外的官扮男子唰的跪在地上,忐忑道:“回禀主上,余浪县木府有所包庇,属下曾入木府旁敲,因涉及官场,故来回禀主上。”
“大明十四势,上可斩奸佞下可杀爆民,如若木府不知好歹,灭门。”
官扮男子沉应一声是,转身出了小院,临别之际仔细的打探街道两侧,见无异后掩上院门,跃进对面院内。
院内早已等着十数名同样装扮的男子,见其到来之后点点头,换上平装各自隐匿在街道上,向着同一目的地行去。
街道再次陷入沉寂,一名头发披散衣着猩红长袍的青年突兀的现在街道间中,看向最后隐匿的那人,跟了过去。
同一时间,城北一幢客栈雅间里,血衣斟了两杯清酒,脸上难得的诚笑,将其中一杯推过对面桌边,冷峻的眸瞳掩藏不住的欣喜,道:“算算年月,已经有六年没见到浩空哥了。”
血衣对面坐着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子,浓眉大眼黑发披肩,衣着江湖劲装,脸上的胡渣配上放在桌上的阔剑,淡一看隐隐透着一股侠气,他捏起酒杯一饮而尽模样好不畅快,豪笑道:“可不是,这日头过得也忒快了些,怕是不下几年咱俩都老咯。”
“那怎么可能,以浩空哥现在的道行活上两百岁不是什么问题,再说你在昆仑地界侠名颇响,我在神机堂都时常听说你的事迹,诸多百姓也念叨你的好,想不长命都难啊。”血衣也是一饮而尽,伸手抹了把溢在嘴角上的酒渍。
“我就算了,倒是你啊,怕是村里活下来的人只有咱俩了。”想到此处,侠气男子萧浩空自顾倒了一杯,些许感慨。
“家乡大旱闹妖鬼,村里的人一个个死去,那时候咱们还小做不得什么,我也曾暗中查寻过故人,却是了无音讯。”血泣轻叹,半晌后挤出笑容,问道:“浩空哥此番回来所谓何事?”
“再过几月便是清明了,回来祭拜一下母亲,顺便寻寻看当年闹妖鬼村里还否有人侥幸。”萧浩空顿了顿,接着道:“衣子,实不相瞒,年前我参加门派比武争得门派首席大弟子果位后,师傅告诉了一些我旧事。”
不待血衣回答,萧浩空接着道:“师傅告诉了我陆家镇纪堂村闹妖鬼的原委。”
见血衣挤眉看来,萧浩空道:“想必你也曾听闻,魏忠贤为剥气运铸长生,在大明内建了不下千座祠堂吧,当年的妖鬼祸便是由此而起,而我祖父和父亲便是因此被东厂阉人所杀!”
“祖父劳累而死,父亲趁夜杀了监工逃往苏州,于中途被锦衣卫杀害,幸遇江湖高人和父亲以死引散追兵,母亲才能脱身,带着襁褓中的我重回陆家镇。”
“在七岁那年母亲病逝,说起来也是缘分,竟是遇到了同来捡食的你。”
血衣噌的一身站起来,眼中满是血丝,好半晌才无力的坐下
,仰天叹道:“冥冥中只有定数啊,当年咱俩流落行乞被血泣见得,受其施惠,难怪浩空哥当年宁肯饿死都不愿认血泣为父。”
“浩空哥不怪你,你永远都是我的好衣子。”萧浩空走过来,伸手拍了拍血衣的肩膀,话虽如此,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可查觉的酸楚。
“谢谢浩空......”听闻雅间门扉轻叩,血衣眉目一凝,转头沉声道:“进来。”
进来的是一名平装男子,不过那隐隐散发出来的杀伐气却是隐藏不了他的真实身份,走到血衣近前,附耳低语几句后抱拳退去。
“有事便先去忙吧,反正我会呆在金陵一段时日,聚的时间多的是,别耽搁了。”见血衣扭捏不知如何开口,萧浩空朗笑一声。
血衣模样有些尴尬,最后也只得起身抱拳道别:“今夜回来咱俩兄弟不醉不归。”
看着疾步迈出的血衣,萧浩空眼眸转了转,良久淡笑一声。
......
苟三与许云山骑着马晃晃悠悠的行在城北宽街上,言谈之间不时淫笑几声,道:“我说许胖子你倒会玩啊,连你爹的小妾你都敢偷?”
苟三嗓门大,吓得许胖子赘肉一阵哆嗦,伸手擦了把汗,眸子一个劲的左右撇,忐忑的道:“三哥小声点!也就那么一次,我老子老了房事不行,反正好种坏种都是许家的种,想来我老子不会责罚我的。”
听着这奇葩之理,苟三差点摔下马背,万分感慨的道:“谁他娘的要再说你是傻子,你给我上去砍了他。”
“得令!”金陵有苟三撑腰,那不得横着走!想到此处许云山差点呻吟起来,手舞足蹈的比划一翻,试探性的问道:“三哥,我老子那小妾可舒活了,要不改天三哥你去我家尝尝?”
见苟三犹豫,许云山会意的道:“放心,我想办法把我老子支走,没个两三天别想回来,到时候咱三一起...吃饭。”
不得不多许胖子后半句确是把苟三吊了起来,转头看看那摊附在马背上的赘肉,有道是人胖老二小,跟他比一块兴是不落了下风,竟是一脸憧憬的点起头来,连对面疾驰过来的视作不见。
“怕不是两个傻子吧。”木暄棠急拉缰绳,末了不忘讥讽一声。
“哟,这不是木首捕嘛,到易市来办差?”苟三回过神来,抱拳笑道。
“娘希皮,三哥他骂咱俩是傻子!”苟壮怂人胆,许胖子先前得到苟三的许可哪里管他三七二十一,肥肉发颤间喝道:“木暄棠你休得放肆,青天白日下你岂敢傲视三哥!”
“怎的,首府大人将你从京都接回来了?去了几趟京都脾气变得不小呐。”木暄棠扯着缰绳看向许云山,眉眼少不了轻笑。
见许云山满脸涨红刚欲反驳,苟三摆了摆手,他可不敢跟一个心思缜密的女人攀谈过长,抱拳道:“木首捕你先忙,我跟许胖子是大大的良民,不会寻衅滋事的。”
“也没什么事,就是去长风客栈一趟,毕竟有人放话了,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嘛,要不一起?”木暄棠噙着笑,府过身子故意的道。
苟三扯起缰绳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能离她多远就离她多远。
好半晌许胖子才追上来,问道:“三哥为何怕那丫头,她虽是首捕,好歹也是我老子手下当差的,不会
太过份。”
苟三当然知晓,只是那一夜木暄棠表现得太奇怪了,那句原来如此可是让苟三至今都难以忘却,聂小倩的秘密不可能让外人知晓的。
也是在这时,街道尽头转角处,一骑殷红战甲一飞即逝,虽是极快但苟三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眸子转了转,追了过去。
血衣飞奔在前四五里处,苟三或追或避满了些许,从北城追到了出了南城,而血衣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抽鞭越发频繁。
许云山那小黄马差点被他压死,边追边喊,苟三怕血衣听见稍放缓速度,道:“别喊了,他去的这个方向是余浪县,我先追过去。”
“三哥,现在可不太平呐,咱还是回去吧。”许云山跟上来,劝说道。
“无碍,我顶多也只追到余浪县,如果他继续走我就回来。”
劝说无果,许云山只好跟在苟三马后,那模样却好似瘦了些许,速度也稍快了些。
余浪县县城距金陵四十里地左右,骑马大半个时辰,县城虽小,却异常繁荣,阁楼林立街道宽敞,商人吆喝不断,在这婆娑众生的大明确实让人心中感慨,而余浪县能有此盛景,首功当属县丞木青鹤。
木青鹤师从兵部尚书杨宇轩,杨宇轩赤胆忠烈,曾在朝堂之上力抗东厂,奈何东厂势大敌他不过,在长安远郊龙门客栈遭东厂暗杀,幸是被周淮安、邱莫言和金香玉救下,在周淮安和邱莫言劝解下跟随出关,定居昆仑,所幸的是木青鹤未被波及,不过也却因此仕途黯然。
也曾坊传杨宇轩逃出关前曾将襁褓之女托付于人免受波及,正是木青鹤,当年木青鹤妻子也诞下一女,东厂原意杀之,奈何官愤四起只好暗中监视木青鹤,虽是因此得了性命却也仕途无望了。
远远见得十数人于城门口迎血衣,想来此番目的地便是余浪县了。
苟三眉头紧皱,不知为何血衣会亲身前来小小的余浪县,虽是有跟入城的心思,却担心鹰犬鼻息太过敏锐,在树荫下徘徊半晌不知如何动足。
此时正好来了一队商旅,有钱能使鬼拖磨,更何况是人,苟三理所当然的混入其中,言谈欢笑间那神色模样与商人倒是相近至极。
让苟三不曾想到的是,在许云山身后不远处,女捕快也悄悄的跟了过来。
木暄棠神色忽然一冷,抬眼望去,一名女子轻停树梢,她着青绿长服,胸前绣有一叶水墨扇,六骨。
“暄棠见过扇使。”木暄棠跳下马匹,异常的抱拳躬身。
“狐妖已逃离余浪县城,向西南而行,你去取其内丹。”女子飞身远掠,毫不担心木暄棠会抗命。
木暄棠疑惑,跟了苟三一路,见他来到余浪县甚是奇怪,她也正好可以去探望一下爹爹,虽是见过不久但也着实惦念。
她眯着眼看着四五里地外的许云山,半晌后扭过马头向西南奔去。
苟三顺利入城,刚行几步神色便是冷了下来。
琴声悠悠。
不是他,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