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云飞扬。
午时,日头甚极。
不知是天意有为,还是人故施之,兰陵南方三十里处,恰是一片青草阔地。
四万余将士列阵,战马喷嘶,战甲凛冽,无战旗亦无战鼓。
无旗无鼓的战场,不多见。
两百黑衫啸虎整整齐齐的勒马两里开外,与那数万军阵遥遥对视,那等杀伐气魄,二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啸虎军阵间中缓缓拉开一条马过通道,同一时间,所有黑衫少年那凌冽的面庞上,那炯炯有神的双眼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向那驭马过通道的白衫男子。
他走前啸虎十数步后勒马转身,那深邃的双瞳将那两百黑衫啸虎尽收,温风吹来,凌乱了发梢,将那袖袍刮得猎猎作响。
烈日将额上的汗水推入眼眶,哪怕刺辣得生疼,黑衫啸虎无一人眨眼,就如同一具没有感情没有痛觉的死尸。
“有好几个熟悉的面孔啊。”瞧着眼前这一群黑衫少年,瞧着他们那并不魁梧身躯,瞧着他们那被生活熬炼得黝黑的面容,苟三心头一暖,伸手指了指列在第三排的少年,轻声的道:“你叫武大吧,那时候还是跟着陈参守城门洞的。”
“报告三爷,是的!”
武大嗓门老大,差不多是吼出来的。
“还有你这家伙,不是阿成哥的帐卫么,叫什么来着?”苟三又是指了指令一名少年。
“报告三爷,是的,属下裴七八!”少年仰身吼答,瞧着周围几名啸虎都强忍着笑,他偷偷瞄了一眼苟三,大声的道:“原本我是家中排行第七,没成想我娘肚子里还有一个跟我争食的,他八斤七两,我七斤八两。”
“报告三爷!”裴七八刚说完,第一列的少年便是向苟三打了声报告。
苟三笑道:“说来。”
“报告三爷,属下就是与裴七八一个娘肚子里分食的,属下裴八七!”
他不说还好,话音刚落便是惹来哄堂大笑。
左权眉眼一冷,冷冽的眼神将整个啸虎扫过,笑声戛然而止。
这倒让苟三有些意外,没成想左权这厮竟然能将啸虎训练成与自己计划中的一模一样,之前苟三的计划完
全是按照现代特种部队来制定的。
苟三连着认出了七八人,每个被点名的啸虎都觉着倍有面儿,狠狠的仰起身子,还不忘斜眼瞄向身边的战友,那意思,浑然就是说,瞧,老子以前就跟你说我见过三爷,你丫还不信。
没有认出的人,苟三也挨个的留意几眼,时不时问一下姓名。
苟三笑着朝左权指了指,忽地大声问道:“他这厮就这德性,完事回去之后,谁能撂倒他,谁就训练他,把在他身上吃过的苦全他丫还回去,好不好?”
瞧着落针可闻的啸虎军阵,苟三很是欣慰,等待半晌,又是笑着问道:“怎么,就没一个人敢出来说道说道么,放心,这厮要是暗地里敢给你们穿小鞋,我让他给你们表演上刀梯。”
几吸后,啸虎军阵终是起了私语,左权顿时眉眼一冷,差点让苟三给踹下马去。
“报告三爷,此话当真?”说话的不是别人,真是裴七八。
“一口唾沫一颗钉,这厮要是暗地给小鞋,老子活劈了他。”苟三双手交叠放在马鞍上,模样轻佻。
“报告三爷,完事回去后,裴七八定让左教官也吃吃那憋粪池的苦!”裴七八说完还不忘瞄一眼左权,见后者瞪眼过来,赶紧缩回脖子。
三里开外的数万军阵也是忽地从间中奔跑出数十骑,为首那男子锦衣华服,相貌俊美,并未穿戴军甲,但他周身那在阳光照射下隐隐闪动的光辉,却是是让人觉得比铠甲更为坚硬。
苟三收回眸子,那淡若的神情逐渐凝固,转而变得淡漠起来,他的视线在每一个啸虎身上扫过,而后沉声道:“我何其有幸能有诸位兄弟不畏生死鼎力相助,有九成啸虎是与我素未谋面的,啸虎人数虽然不多,但这几天给了我太多太多惊喜,我何德何能能引领诸位兄弟。”
苟三神色缓缓收敛,但是话音却是未减轻半分:“我明白诸位兄弟是信任我,希望能随着我校正这天地之数,校正这朗朗乾坤,但,绝对不是在今日。”
苟三轻轻摇着头,道:“能有诸位兄弟相送至此我已心满意足了,所以,此刻请随左教官回去吧。”
“三爷!”
“三爷!”
左权骇然大呼,紧接着两百
啸虎一齐打呼。
苟三压了压手掌,道:“几日以来,我想了很多很多,李道吉的话是很有道理的,我也相信诸位兄弟有能战敢战的铁血气魄,但是,我苟三不愿意失去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人,你们跟着我是为了校正乾坤而苦苦的活着,我不能因为我自己的私事害你们失了性命,这一点,我想明白了。”
唰~~~
左权猛然抽出战刀,双膝沉沉的落在草地上,他仰起脸面注视着那坐在马鞍上的白衫少年,从来只流血不流泪的脸畔竟是被泪水润色,他紧紧的咬着牙口,那抿得死死的嘴唇狠狠的颤抖着,半晌方才止住,他哽咽的道:“三爷,自打跟了您后,我左权就唯您的命是从,但今日,就算你砍了左权的脑袋,左权也定要抗您的命,要杀要剐全凭您处置!”
左权双手举起战刀,七尺之躯控制不住的颤抖,但那举着的战刀,却是未动分毫。
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啸虎抽刀下马,学着左权一样的动作,齐声道:“我等愿意死在三爷刀下!”
“死战!”左权猛然一喝,喝声彻天。
“死战!”
“死战!”
“死战!”
苟三随手一招,左权举着的战刀便是被他握在手中,而后,那伴了左权大半辈子的战刀,第一次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左权仰起脑袋,缓缓闭上双眼。
战马低嘶,烈日下的风格外凉爽。
战刀在烈日下闪动起冰冷的寒芒,苟三缓缓闭上双目再缓缓睁开来,今日过后,他就不只是一个人活着了,他要为他们,为眼前的这群黑衫少年,为他们活着。
为他们接下大明的追杀。
他死,他们皆死。
“握紧手中的战刀,用你们最熟悉的方式战斗。”苟三下马转过身去,一步迈出五十丈,他那话音荡风传来:“活着。”
烈日下,白衫少年伸手虚空一握,且闻一声枪来!
两百啸虎跃上战马,长刀出鞘。
一面白旗在啸虎军阵后方猎猎飘动,上书一颗浓墨大字——死。
天元十二年夏,死字旗现世。
苟府苟三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