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萤的及笄之礼办得还是比较热闹的, 宛如如今身子沉, 都是何少一给张罗的,他说秋萤不收他的及笄礼,他就只好多出些力。
及笄之礼完毕, 秋萤首次将满头的乌发都绾了起来,一个弯月髻歪在左侧, 头上绾的是那枝白果木雕成的柳枝发钗,末端的小孔里穿上了一根红丝绳, 下面缀着秋萤自己手打的五彩小葫芦络子。
及笄之礼过后用了饭, 何少一套车亲自送了何夫人回去,张瑞年也拉着徐氏离开了,秋萤及笄礼的过程中, 柳公没有过来参与, 怕与张瑞年生口角。如今礼毕,秋萤就拿了几味点心, 过去那屋里看他。
柳公靠在床上笑意盈盈的, 见她进来就从枕头下摸出了一个红钱袋递了过来,秋萤连忙摆手示意不要。柳公却笑笑道:“打开看看?”
秋萤疑惑地将钱袋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棵小小的摇钱树,那树乃是柳公做的根雕,手掌大小, 十分逼真,那树枝上面挂着的却都是宝贝,是一颗颗的银瓜子和小铜钱, 闪闪亮亮,特别好看。
秋萤笑道:“柳爷爷,你这个能当招财树供着了。只是如今我也不开铺子,等我什么时候开了铺子,就把这请了过去,给我镇店。”
柳公问道:“你爹娘都回了?”
秋萤点头:“嗯,回了。”
柳公笑:“一眨眼,当年那么个小不点儿,也及笄了,大了,我也老了,这身子骨儿也不行了。”
秋萤劝道:“人病着的时候,感慨总特别多,等这症候过去,柳爷爷的精神头就能回来了。”
柳公道:“方才我没去观礼,秋萤不要生气才好。”
秋萤道:“不会的,柳爷爷,我都懂的。”
柳公咳嗽起来道:“你是好孩子,没想到长青竟是个糊涂心的。方才这么热闹的大事儿,我听着何家少爷在那儿唱礼,听着听着,就老觉得是长青在喊。唉!这本来都是该他张罗的事情。”
秋萤从托盘里递过一块枇杷膏去,柳公咬一块在嘴里含着,顿了一会儿又道:“对了,秋萤,园子里不忙了么?最近怎么没带活儿来给我做点?我在屋里闲着也是闲着,有时候还多想,还发闷。”
秋萤闻言道:“啊,园子里没什么活儿。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熟能生巧了,我总觉得我的活儿干得快了许多。前阵子忙熬到天黑透了才回来,明早一去看,光线不好的那阵子,还赶了不少活儿出来。二姐还说我呢,见着太阳高挂着就慢悠悠地磨蹭,等天黑了才知道赶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勤快呢!”
正说到这里,外头有人叩门,何少一的声音响了起来道:“秋萤在这屋吧?我来看看柳公。”
秋萤跑去开了门道:“少一哥,你送何夫人回去又返了回来?”
何少一摇摇扇子道:“是啊,不行么?”
秋萤抿嘴道:“行,行,怎么不行,快进来吧,大少爷。”
何少一进来跟柳公问了好,才转头跟秋萤道:“你二姐刚跟你二姐夫悄悄套车回密云待产了啊,让我跟你说一声,好生看家。”
秋萤连忙站起来道:“啊?他们怎么也趁乱走了啊?刚才听到动静了,我还以为是大姐跟大姐夫回去呢!我来这屋前已经跟他们道了别,就没去送。”
何少一道:“一起回了。这南小巷一下子人少了,你大姐二姐怕你不习惯,央我过来住两天,帮你看看家。”
秋萤连忙道:“唉,她们还是拿我当小孩子看的,我今天都及笄了。”
何少一没理她那话茬,接着跟柳公唠了两句,问候了一下他的身体什么的,然后话锋一转忽然问道:“柳公这几日可有长青的消息?”
柳公愣道:“没有啊!那浑小子一走了之,这个爷爷也不要了。何少爷为何有此一问?”
何少一忙道:“柳爷爷叫我少一就好,我跟长青、秋萤都熟,您别跟我见外。我吧,是觉得长青是个孝子,知道您身体不好的话,理应前来探视才是。”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柳公精神头有点不足,秋萤就拉着何少一退了出来。
刚出了柳公门口,秋萤就回头问道:“少一哥,你是不是有事没说啊在屋里?”
何少一笑笑道:“听出来啦?”
秋萤点点头,看看天色道:“我园子里还有半片花圃没打理完,要不你陪我到园子里说话?”
何少一随她往园子里走,边问道:“可是假山那儿的那片花圃?”
秋萤点头道:“是啊。这两天忙及笄的事儿了,手头儿慢了一点儿。”
何少一问道:“你确定有半片花圃没打理?”
秋萤停住脚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少一神秘兮兮地笑道:“什么意思你到了就知道了。”
假山花圃旁,秋萤纳闷地歪头看了许久,才回头对何少一道:“你叫人给收拾的?”
何少一摇头道:“不曾。”
秋萤坐在假山石上,歪着脑袋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忽然又直起身子来,到右半边花圃里仔细翻看起花枝子来。
何少一也不打扰她,就静静站在她身边说道:“宛如早就注意到了,这阵子有人在偷偷帮着你们打理园子。这手法,这活儿,你应该知道是谁干的吧?”
秋萤愣道:“我说我最近怎么干活越发快了,不对啊,我还问过二姐,二姐说我是落了日后才肯卖力气的主儿。”
何少一道:“她那么说,也只是怀疑,不敢确定,也不敢随便说他的消息,来分你的心。她回去的时候,将这事儿托付给我了,叫我瞒着你暗中找出那好心的园艺高手来。”
秋萤皱眉道:“为何瞒着我?这活儿应该是长青哥干的!为何瞒着我?”
不等何少一回答,她又喃喃自语道:“他回来了?回来了为何不来见我?就算不见我,为什么不见见柳爷爷呢?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是想开了,为何不现身呢?要是想不开,暗地里帮我打理园子做什么?”
秋萤说着说着,手摸着花枝,眼泪掉了下来。
默然了一会儿,忽然含泪抬头问何少一道:“少一哥,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跟我说过的话?”
何少一道:“什么?”
秋萤道:“就是我说的,要是长青哥负了我,我就让他给我在园子里干三年的活儿,然后我们两清。他现在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知道这话儿,来跟我清账了?”
何少一掏出帕子递给她道:“擦擦泪,女人啊,水做的,动不动就淌眼泪,麻烦死了。你以前呢天天都笑呵呵的,怎么一及笄还多愁善感起来了呢?你瞎琢磨什么呢?你跟我说的话,我没必要句句都去跟长青汇报吧?他怎么会知道当时的戏言呢!”
秋萤接过帕子擦了擦泪,吸吸鼻子,抬头不好意思的一笑道:“是啊,呵呵,我想多了。只是我长青哥什么都好,就这一处不好,那就是出了事情一走了之了,然后留我自己胡思乱想日日受折磨。不过他虽然不在我身边,我能感觉到他不是不要我。这些天,我一直在回忆他那天走的时候的情形。”
何少一道:“嗯?”
秋萤仰头回忆道:“那天我两次去拉他袖子,都被他闪开了。”
何少一不语,等下文。
秋萤接着道:“不过,他每次闪开之后,都曾偷瞄我一眼。我感觉到他看我,就特委屈地回看他,他虽然很快把视线移开了,但是我还是能读懂他的眼神的。”
何少一又晃开了扇子,摇摇道:“哦?说来听听,那时候他的眼神里都说了些什么?”
秋萤慢慢地道:“你让我说,我也说不太准。但那种眼神是曾经有过的,类似于我非常想要吃什么,但长青哥考虑到我闹肚子,不给我吃的时候,我缠着他闹,他看我的眼神。”
何少一总结道:“虽然对你有些抱歉,但他必须这么做?是这意思么?”
秋萤道:“差不多,但不完全。”
何少一愣道:“不完全?那这种眼神,还能包含什么信息啊?”
秋萤忽然眼睛一亮,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相信我!”
何少一重复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相信他。”
秋萤道:“是啊,就是这么个意思。”
何少一唰的一声合拢了扇子,用扇柄指指那一片花圃道:“那这个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是怎么猜测的?你准备继续相信他吗?”
秋萤再乐,眼睛里越发的光芒闪烁:“我不猜了,我准备……”她看了看花圃,再看向何少一,缓缓地道:“亲口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