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段之所以残忍,一者是周儒言心怀怨恨,二者则是对于君皇娘娘炽烈扭曲的虔诚向往与敬重。 自己怨极一生,都无法洗脱的污名,以及枉死的冤情。 一朝得以昭雪。 让他渴求再度重生成人,比当初那名被放逐的女修行者更为强烈地想要曾为内城中人,常侍仙人庙宇之下。 故,以生魂邪术养魂炼体,妄想尸者重生。 听完蓝幼蝶的一番话语。 百里安若有所思,道:“君皇娘娘既然能够为周儒言取回双瞳,为何不彻底将他渡化归去,反而使得边城这么多无辜之人枉死。” 蓝幼蝶面色大变,眼神骤然凌厉:“好小子!你此话的意思是说城中厉鬼杀人夺命,皆因娘娘过失不成。” 百里安道:“心中所想,有感而发。” “哼,奉劝你一句,身在仙城之中,可莫要妄谈仙皇!亵渎大罪,万死莫辞!” 百里安对于这些人心中所信仰的那些虚无之物,感到十分难以理解。 不过疑惑之言,却成了亵渎大罪。 身为上古仙神,怎会这点肚量也无。 世间万般言,若是一一听了去皆要雷霆雨怒一番,那这仙人当得也着实是太累些吧。 念及今夜出事之时,黑暗之中的那一段模糊琴音,百里安心中隐隐觉得有些古异。 见蓝幼蝶这般紧张厉然的模样,百里安自是不会再多问,转而换了一个问题,道:“那蓝小姐可知,近日以来,可有谁家稚子女童,阳魂丢失?” 听了这话,蓝幼蝶面色一怔,带着几分惊异之色看着百里安。 周儒言怨鬼杀人,以稚子生魂替他养体淬灵,虽然是一个极笨的方法,但不失为好用,说不得几百年后,还真就能够让他养出一具生者之躯来。 这百年间,稚子无辜被他所害者,也不占少数。 可边城稚子,终究都是一些平庸凡人,她们一心想要捉拿老鬼换取功名,倒是无人会去刻意解救这些凡人孩童。 蓝幼蝶只觉得这小子好生奇怪,分明捉住了城中老鬼,却无心换取悬赏重金,反而对一位民家小女这般重视。 莫不是脑子进水了。 浪费力气去救一个毫无用处的凡人,又能得什么好处。 原还奇怪这小子分明本事不低,却穷酸成要出卖身体色相依靠女人来活。 感情是脑子不好使。 心中虽是鄙夷轻视,但蓝幼蝶还是看在军功的面子上,耐心为他解答。 “照亭街,十四巷住着一个凡人少年书生,叫季亭,他有两个妹妹,其中幺妹就丢了魂,我们的人也猜测是为周儒言所拘了去,老鬼未伏诛,那幺妹的姐姐天天来城府中哭闹请求,你若当真得了那魂,送去倒也不失为一件功德善事。” 很显然,蓝幼蝶最后那一声‘功德善事’带着三分轻视与虚伪。 她可不认为,从一介凡人身上,能够得到什么了不起的功德。 只是这小子傻,想必是信念江湖游侠,热血情肠那天真幼稚一套,倒也没必要去折了他这份心意。 百里安点头致谢,并未在意她那一套虚伪安抚,撑伞走出小巷。 天空又开始重新飘下细碎雪花。 明灯耀城,好一个世间繁华。 林苑与林归垣自黑暗中行出,看着脸颊沾有血污狼藉的百里安。 百里安朝着二人微微一笑,道:“可有发现?” 林归垣说:“有一人在临巷后方布灵阵,我与林苑将他拿下的时候,他自尽了。” 百里安听闻皱眉:“自尽?”若仅仅只是被捉拿,何以被逼至自尽。 “不过,在他身上,我们发现了这些。”林苑从怀中取出一大叠颜色黑异的纸张。 百里安接过手中的那个瞬间,一种极纯的阴气凉意顺着肌肤一路蔓延至了身体之中。 他翻了两张纸,便知晓这是什么了。 “阴司纸。” 林苑自然也认得出来这是阴司纸,不解的是,一名人间修行者,随身带这么多冥钱在身上做什么。 百里安低头用手指摩挲了纸面片刻,目光微凝,又道:“不是普通的冥钱,这阴司纸赋灵了,对于鬼类来说,应当是类似于灵石这样的存在。” 说着,他随手抽出来一张,用体内的黑暗之力引发纸钱。 很快,纸钱卷边燃烧起来,缕缕阴气如丝缕一般融入他的口鼻之中。 不多时,百里安身上的人气儿就弱了几分,面色愈发显得淡然苍白,夜色中,看起来鬼气森森。 见百里安又抽出一张,林苑赶紧制止:“别吸了,这地府的东西往身体里吸个什么劲。” 见她一脸忧色,百里安将手中阴司纸叠好还给她,笑道:“这纸钱很有趣,用处应该还有很多,鬼在这头杀人,便有人在另一边收冥钱,这边城看起来倒也不如表面上那般风平浪静。” 一场寒雪洒落长街小巷,新雪覆旧雪,夜色更显凄寒。 照亭街,十四巷,临近边城外围。 巷子简陋且拥挤,阡陌纵横,老房低矮,被风雨侵蚀得显出了历史斑驳的岁月痕迹。 小巷口外,设有一座简陋的地仙供坛,案上香火已经被冰雪所覆,一派冷清。 这里的环境十分贫寒,却有着人间烟火味。 每家每户点着长灯蜡烛,严寒的小巷被照出暖色的晕光。 季家二姐季盈正开窗切蒜煮面,她家是以面摊为营生。 家中分拦两地,前半段地用以煮面揽客,后半段地皆是一家兄妹三人居住睡卧之地。 虽说夜以深,可时逢春节,人们有着守岁的习惯,通宵达旦,等待城中百夜烟花开放。 这时,自有人会来店铺之中打包一碗热腾腾地酸菜豆角汤面。 小巷长灯央明,季盈为了省家中灯油给兄长夜读之用,切菜和面时,并未点燃烛火,开窗任由雪夜冷风吹寒眉眼,。 外长灯明光入室,她指尖也是冻得青红,却丝毫不影响切菜速度。 忽然,窗外之光飘摇,一道身影掩住了光。 季盈停了手中的刀,抬首望去。 雪色明灯里,是一名撑伞的少年。 洁白的雪花自伞檐轻擦而过,伞面之下,是一张温润如玉的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