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圆因为我一句话，也变成了莫家家主的继承者，对我心存感激，用尽一切办法谢我，这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但我并不想搞得好像我们之间私情多深，也没打算再过多掺和莫家的家事。

他似乎也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说出了一个让我不得不接受他感谢的事情。

小九！

他曾经见过小九。

有传言说那天夜里，有人拿着巨大的铁链，来了药院之中。

可刚才我才问过了莫天机，他很肯定的告诉我，这件事情是谣传。那天夜里药门动乱，他并没有见过小九。

如今，莫圆告诉我，小九的确来过，他还见到过。

这就让我怀疑，他们两个完全不同的话语，肯定有一个人说的是假话。

我刚要开口询问，却注意到莫圆脸上的变轻，意识到在这里说不合适，便强忍着心中的激动。

“行，你跟我回去吧。”

我们两个快步回到了我住的房间。

进去之后，我就和鬼脸菩萨说了句：“和尚，你守住这里，不要让人听到我和莫兄说话。”

鬼脸菩萨应了一声：“放心吧，我在这里，就算莫天机也听不到你们说什么。”

我点点头，转身看向莫圆，迫不及待地追问：“莫兄，你当真见过她？刚才我问过莫天机前辈，他可是向我保证，是没有见过她的。”

“老祖所言不假。”莫圆回了一句。

这倒是把我给搞糊涂了，莫天机说的不假，那他说的是假的吗？

“那天夜里，莫家开始对药门动手，场面一度混乱，谁也顾不上谁了。我在莫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并不被重视，就被派出去混战。当时我独自一人追着几个药门弟子到了药院外面，刚杀掉他们，就看到一个人走了过来。”

“她的身上好像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沙，样子也看不真切，可感觉上就是一个恐怖的人物，手上还拖着一条巨大的铁链。我没有和她正面相对，却依旧被她的气场震慑住了，吓得没敢出声。”

莫圆没有看到小九的样子，也描绘不出什么特征来。

可是能够独自一个人拖着铁链，想来也只有小九能做到。

“后来呢？”我问。

“后来，我在旁边躲着，就听到她叹息了一声，还说了一句‘药门将乱，黄河难宁’，接着一阵清风飘过，雾气之中她就消失不见了。”莫圆回道。

我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莫圆继续道：“一开始，我还没有想到她是谁，等她离开后，我才意识到，这个人就是传说中陈兄弟的媳妇儿。”

他见到了小九，却也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如今依旧不知她的行踪。

“因为她只是惊鸿一现，除了我知道，没有别人知晓，我也没有向父亲和老祖汇报过，后来沉寂将消息放了出去，所以道上才传出了她曾到过药院的消息。”

当时，赵先生告诉我的是，小九是受伤了，上药门求医问药。

我也觉得好奇，小九就算是受了伤，药门怕是也医不了。

看来消息是传错了，毕竟是经过多人之口，有所差别也正常。

“你故意放出这样的消息，是为了什么呢？”我好奇地问道。

莫圆苦笑一声：“不怕陈兄弟看不起我，我这样做就是为了让莫家出乱子，将药门里这趟水搅的越来越浑。”

“为何？这样做对你有好处？”

我更加猜不透他的意思了。

“陈兄弟这几天也看出来了，我在莫家的情况和普通莫家弟子没什么两样，父亲看不上我，长兄欺负我，没有人将我当成莫家少爷。若是我再不寻找时机，趁机壮大自己，日后可能会死在莫家的手里。”

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声，脸上也露出了狠厉之色。

“乱世出英雄，我唯有让莫家乱了，让莫家出事，才有可能趁机崛起。”

“可惜呀，那天晚上之后，老祖就下令封了药院，也没有人能够掺和进药院的事情，我的计划就落空了。”

乱世出英雄，这个莫圆的心思果真是不太一样，他很聪明，可这种聪明像是剑走偏锋，亦正亦邪。

我也不好评价他的做法是对还是错，便没有说话。

接着，他自嘲一笑，道：“父亲断臂之后，老祖开始让我做些重要的事情，暗暗给予了我权力。可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他这样做只是看中了我的沉稳，想让我辅佐着莫方，好继续带领着莫家前进，但我最终的结果也是好不了的。”

莫天机的心思，我是猜不透的，这也是莫家的私事，我不便多插嘴，就没有说话。

而莫圆，而像是找到了倾诉的人，开始和我吐苦水。

“若不是陈兄弟今日选择了我，我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因为我很清楚，莫家不同于其他的家族，历代的主事之人，最后就只能留下一个。就连父亲大人，当年其实也有亲兄弟的，可他那位兄弟因为曾经违背过老祖的命令，后来在扶持父亲地位稳固之后，便在老祖的默许之下，死在了父亲的手中。”

“今日父亲扇了那莫方一巴掌，怕的就是莫方触怒老祖，到时候老祖不护着他，结果会和父亲往日的兄弟一样，死在我的手上。”

“在这个大家族里面，我们都是渺小的棋子，而老祖便是执子之人，他可以随意调动任何棋子。只要对莫家有益，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做出任何牺牲。我因为陈兄弟你这个贵人，如今算是从淤泥中挣扎了出来，可最终能否挣出沼泽，还是一个未知数呢。”

他越说越可怕，细想之下，让我心里都觉得可怕。

莫家的水太深了，我是一个外人，还是少知道的好。

当即，我就岔开了话题，不再听莫圆和我诉苦了。

“莫兄，莫家的事情我不了解，你心中有数便是。我现在就想知道，我媳妇儿在药院消失了，她去哪里了，你可有什么线索？”

莫圆看了我一眼，自然能知道我的想法和心思。

他收敛起心情，恢复了正常，看着我回道：“当时她眨眼之间就消失不见了，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可是我最后隐约听到她自语了一句‘什么九街棺，开眼之类的’。”

“九街棺？开眼？”我沉吟一句。

我想到了一件事情。

小九从一开始眼睛就看不到，虽然平日行动无碍，但她的眼睛就是看不到的。

若是她真提到开眼，莫不是要治疗眼睛，能够看到东西了？

而这九街棺，指的应该就是九街拉棺。

我沉思不语，莫圆又道：“陈兄弟真要寻找她，可以关注九街拉棺的消息，若是九街拉棺再出现，说不定那里会出现她的线索。”

沉默片刻。

我冲莫圆感谢道：“好，我知道了，多谢莫兄相告。”

莫圆摇摇头。

“是我该感谢你，日后陈兄弟若有所需，我必当尽力而帮。”

我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说不定还真能用得上他。

“今日之事，既然莫兄之前未曾告诉任何人，还请日后也不要对人说起。”我说了一句。

莫圆道：“你尽管放心吧，此事只有咱们两个人知道，不会再有人知晓。”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莫圆也没有久留，向我告辞离开。

他现在直接被莫天机任命了，不出意外就是下一任家主，莫然也要准备交权。

以莫圆的心性，自然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准备，他肯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等他离开之后，鬼脸菩萨才走到我身边，提醒了我一句：“小子，莫家之中的水很深，现在你们虽说挂着钩，但也不要涉入太深。毕竟莫家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无论是莫天机还是这个莫圆，心思都不单纯。”

“我知道。”我回了一句，“咱们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已经打算离开了。”

“那就好。”鬼脸菩萨点了点头。

我半下午都没出去，直到晚上，才去吃了晚饭。

没等吃完呢，莫家弟子就来回报，说是药院大阵外面，出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传音，是洛河河神的传话。

“请陈平安出来！”

这一句话，一直回荡在外面，虽说没有进得大阵之中，可在大阵边缘能够清楚听到。

莫圆看向我，示意疑惑的目光。

我回了句：“河神与我是朋友，想来是找我有事了。我在莫家该办的的事情也都办完了，就不久留叨扰了，现在就去和莫前辈拜别。”

“这么急着走？”莫圆问道。

我点头：“还有别的事情呢。”

“好吧，我带你去找老祖。”

莫圆领着我，去了莫天机的小院。

我在门外，喊了一句：“莫前辈。”

莫天机很快从院子里出来，倒是没有疑惑，像是早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陈小友，这么晚过来，是因为外面河神的事情吧？”

我回道：“没错。”

“晚辈在这里打扰好多天了，该办的事情也都办完了。刚好河神找晚辈有事，我就过来和前辈辞行，准备离开了。”

莫天机没有挽留，只说了一句：“既然陈小友决定了，那我就不多留了。不过小友记住了，莫家的大门，一直为你敞开，随时可以过来。”

“多谢前辈。”

“日后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来这里告诉我，我来帮你想办法。”

“好的，谢前辈照拂。”

“帮我和河神带个好，就说我正在静养，不出去和它见面了，日后有时间了，请它到这里坐坐。”

“一定带到。”

……

莫天机亲自送我离开了药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