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凡上天庭的第八日。

三界一片平静。

仙佛未动，妖魔蛰伏。

仿佛对即将来到的天地大劫，没有一点准备。

孙凡从兜率宫回来，坐在天帝为他准备的寝宫。

手中把玩着一座小小的丹炉，若有所思。

“这些年稳坐兜率宫的太上老君，居然只是一具分身留影……有趣，真真的有趣。”

别人看不出太上老君的真面目，对分身一道十分精通的孙凡，却是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而天庭中的天帝，相信也早有所察。

这就耐人寻味了。

如此也解释了，为何当年三清道尊之一的太上，会在天庭做一个炼丹的老倌，修身养性。

他所代表的，恐怕就是那已经集体破界而去的上古诸神。

孙凡手中的丹炉，就是从兜率宫得来。

没有废半点功夫。

是太上老君见他来后，主动相送。

并且内里还附赠了三十五块，奇异的石头碎片。

与他体内的三十七块大圣分身的碎片，一模一样。

此时七十二块碎片，在丹炉内聚合，虚空生焰，光华流转。

“孙悟空的存在，你究竟是谁？又与上古诸神有什么联系？”

“天地大劫，真的存在吗……”

对这个世界越是了解，他就越发感觉，如果是西游之中的孙悟空，是绝对不可能做到当年的事情。

孙凡的气息愈发深沉。

想到了幽冥中的黑气源头，十九层地狱，想到了六道轮回，想到了菩提祖师，混沌之外即将出现的超越轮回之门……

蓦然。

一尊身影从他身上分离。

孙凡浑身气息收敛，从寝宫中消失。

原地只留一尊一模一样的‘孙凡’，呆坐蒲团。

他要去一个人。

一个在现在的时空无比孱弱，却能够看到未来的人。

弥勒佛。

——

北俱芦洲。

三界之中穷山恶水，四凶四罪，荒古遗族，皆汇聚于此。

无尽的瘴气、恶气，在这里彷如空气，能于此生存的生灵，皆是穷凶极恶之辈。

连仙佛的力量，都不愿在这里留存。

然而。

北俱芦洲的极北之地，连接极北死海之地，却有处鸟语花香的山谷，仿如东胜神洲的花果山。

此处十分隐蔽。

一片光怪陆离的光芒，笼罩着这片山谷，飞鸟不能进，走兽自动远离。

谷中地面黝黑如幽冥之土，开遍了一朵朵鲜红似血的花儿。

彼岸花。

幽冥之中都已然绝迹的奇花，却在这里到处都是。

一道流光从天而降。

悄然步入这座神秘的山谷。

‘咝咝~~’

花海摇曳，仿佛向阳的葵花，齐齐向孙凡张开花蕾。

一股股猩红的颜色，仿佛光华一般吐出，瞬间就将他的身影包裹。

顿时。

一幅幅无边炼狱之景，在孙凡眼前浮现。

“向死而生，竟也能超脱轮回的束缚。呵呵~~”孙凡淡淡地笑了：“弥勒佛，你对于生死的理解，恐怕已不输天帝、如来。就算六道轮回，也无法将你存在的印记抹去。”

被那奇异的花雾包围，他竟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周围一片沉静。

花海随风摇曳，却无人回答孙凡的话。

“如果我没猜错，这一座彼岸山谷，才算是你的本体吧？在轮回中死去，与彼岸花海重生。真是好一个不生不灭之法。如果说……”

孙凡轻声道：“我将你这无边花海毁去，你会生气吗？”

‘呼——’

一股强风吹过。

整片妖冶的花海，一株株彼岸花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恶狠狠盯着他的身影。

孙凡眼中迸射一道精光。

顿时。

看到了花海中一尊侧卧而睡的金身佛陀。

三尺大小，仿若一个婴孩。

眉目却透着一丝庄严肃穆。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贫僧已隐遁于此，涅槃重修。施主又何必苦苦相逼？”金身弥勒的面容未动，一道声音却从内里传来。

于此同时，他的眉心，也浮出一丝愁苦，

“只是有一桩小事，想请未来佛主相助而已。我想，你一定不会推辞吧？”

孙凡身处彼岸花海，周边无数过去、未来、炼狱的画面疯狂闪过，仿佛身在时光隧道。

他却似有一尊不灭金身，任由时光流转，也不曾被磨灭一丝身外金光。

二人的交锋，早在孙凡踏入彼岸山谷的那一刻已经开始。

“唉……”

弥勒佛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道：“施主如今已是三界至尊，万妖之主，又何苦再为难我。”

“我只想知道‘答案’。”

孙凡沉声道。

“答案？”

“这世间的答案，有许多、许多……”

“你又怎知，你所看到的，就一定是你想知道的那一种？我看过无数未来的画面，可未来却总是在变……不停地变化……”

“可五百年前，我还是被一只猴子……将头按进六道轮回。”

“五百年后，又是一只猴子……”

“他已经将我陷进了六道轮回一次，可这还不够……”弥勒佛金色的面上露出一丝苦色，“如今，你竟还要将我的头，再按进轮回一次。”

“何苦来哉……”

“何苦来哉啊！”

堂堂佛门三世佛，这一刻露出了屈辱的悲愤之色。

“……”孙凡。

这么说起来，他们两代花果山猴王，所作所为似乎、好像、确实有点过分。

“所以——”

“就算知道了未来，有用吗？我看到了无数未来的片段，可最终，不还是无法改变？”

弥勒佛苦涩地道。

“你说的，确实有点道理。”

孙凡颔首认同，然而面色一转，又沉下了脸。

“可是，我要看的，不是未来是否可以改变。”

“我只想知道，孙悟空究竟是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天帝、如来，真正的面目究竟是什么样。”

“我只想知道，我坚持的东西，我的道……究竟，对不对。”

一句一顿，如有千斤。

沉默。

愕然。

弥勒佛闻言，似乎陷入了错愕中。

良久。

“你的道……”

一股奇异的光芒，从他金身表面闪过。

霎时间。

彼岸山谷似陷入一片黑暗。

彷如六道轮回的漆黑。

“人欲之道吗？”

弥勒佛沉重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间。

“还记得盂兰会上，师尊说过。众生之苦，多因不守戒律，放情纵欲。”

“要我说——放屁！”

“不杀生，仇恨……永无止息。”

“不偷盗，强弱如我何异？”

“不邪淫，一切有情皆孽。”

“不妄语，梦幻泡影空虚。”

“不馋酒，忧怖涨落无常。”

“不耽乐，芳华刹那而已。”

“不贪眠，苦苦不得解脱。”

“不纵欲，诸行……了无生趣。”

一句句声音，彷如梵唱，震人心魄，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魔猴王，孙凡。你觉得我说的……对吗？”弥勒佛问道。

“？”

孙凡想了想，淡定地回道：“放屁。”

“是啊，放屁。”

不曾想那弥勒佛，竟仿佛也微微颔首，认同他说的话。

“可是，这一番话，却是我在无数个轮回中，看到……你与佛祖，曾经的一段对话啊！”

“什么？”

孙凡心头一震，惊诧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