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英才听到往粮食里掺细沙,整个人都懵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韩先生见状,立刻同他解释了,为何要掺细沙:“开设粥铺,目的就是为了救济那些,没有办法生活下去的人,但百姓多狡,定然有许多贪图便宜的人,明明家中有粮有水,还要占用官府发放的粮食。”
“若是平时倒也罢了,可眼下咱们的粮并不多,只能先紧着那些过不下去的百姓,那些百姓自是不会嫌弃这粥的。”
马英才不蠢,听完之后对这事儿本身没有任何意义,相反,他甚至还觉得是个好主意。
可问题是,原先都不曾掺杂细沙,如今太子殿下亲自来赈灾了,带来的粮食却是掺了细沙的,这让百姓如何想?
定然会对李澈失望,认为他还不如知府县令!
他将自己的担忧同李澈说了,然后很是诚恳的道:“这对殿下名声有损,还望殿下三思!”
马英才是真心实意为李澈着想,在他看来,大灾之下死一些百姓乃是常事,这与李澈的清誉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他宁愿活着的人歌颂李澈,也不愿那些勉强活下来的人,回头再去抱怨李澈给他们掺了细沙的粮食。
不是他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而是百姓愚昧又极易受扇动,而且百姓之中形形色色的人皆有,人心不足的大有人在,这些人不会念及李澈的救命之恩,只会在活过来之后,反咬一口说李澈不拿百姓当人!
李澈辛辛苦苦,千里运粮来赈灾,马英才着实不愿意,这样一个爱国爱民的太子,被那些愚民给玷污了清誉。
这个问题,在李澈将掺沙的主意告知韩先生的时候,韩先生也曾提出过和马英才一样的想法,可那时李澈的回答却只有一句话:“无妨,孤的清誉还不足以与百姓性命相较。”
如今这事又被马英才提起,李澈的回答,依旧没变。
听得这话,马英才沉默了,心头除了感动之外,余下的皆是震撼。
他甚至想着,若是当真有人敢在灾情过后,非议李澈,他定然要将他们通通治罪!
秦婠瞧着他们的样子,疑惑的开口道:“这主意是我出的,为何会对殿下的清誉有损?百姓多狡是没错,可百姓却也是这世间最心善之人,只需要将实情告知他们,他们自然能够理解并且感恩,即便有一小部分心怀不轨的,不用官府出手,百姓自己就能替殿下辩解。”
“而且,这掺杂了细沙的粥,咱们会一直开着,直到百姓们不需要了为止。或许将来,这粥还能成为百姓们忆苦思甜,铭记殿下救灾之举的纪念。”
这话一出,马英才和韩先生都愣了,还能这样的?
这就是古代人和现代人思想的差别之处了。
韩先生他们都是古代人,在他们的思想里,百姓即便重要,那也只是愚民,朝廷怎么说他们怎么做即可,根本没有提前让他们知晓的必要,也没有这个先例。
可身为现代百姓的秦婠,却最最清楚,百姓虽然不如当官的或者一些顶尖人才来的聪慧,可他们心善且不是不讲道理。
相反,相关政策、宣传落实到位,生活在底层的百姓,却是最能体会到这些政策好坏的。
秦婠看着他们震惊的模样,认真道:“信息透明化、信息普及非常重要,在开设粥铺之前,告知百姓粮食不足,且给两个方案给百姓选择,一是掺杂细沙,有来用的就给,但他们必须在指定位置用完。二是不掺杂细沙,但每个粥铺,每日只能救济百人,先到先得。”
听得这话,马英才立刻问道:“若是百姓们选择前者呢?”
秦婠闻言笑了。
这些古人,可爱起来还真是可爱,这种投票制,最终解释权不该是归主办方所有?
见到秦婠微笑,马英才忽然红了一张老脸,他尴尬的低了头道:“是臣愚钝了,还请娘娘莫怪。”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粮食被分为了几份,除了一部分确保洪太医他们的用度之外,其余的根据每个城受灾情况不同,分了下去。
马英才看着李澈与秦婠并肩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唤了韩先生低声道:“还劳请韩先生替我向娘娘表示下歉意,先前我不知娘娘的能耐,多有轻慢,还望娘娘莫怪。”
韩先生闻言笑看着他道:“马知府不必如此,你的那些轻慢,依着娘娘的性子,怕是连主意都不曾主意到,或许此时,她正在同殿下说,你是个好官,不仅心有百姓,还真心为殿下考虑,可以一用呢。”
马英才听得这话愣愣道:“娘娘竟然是如此大度的么?”
韩先生笑着摇了摇头,正要说话,走在前面的兴安侯忽然回过头来,看向马英才道:“我兴安侯的嫡女,将门世家,岂是那种小鸡肚肠之人。”
马英才:……
行吧,他错了。
韩先生猜的没错,秦婠还真没觉得马英才轻慢了她,她不是那些骨子里刻着贵族的人,不是那种,你不哄着我捧着我,就是待我轻慢的人。
相反,她觉得马英才那样,才是对待一个陌生人正确的打开方式。
本来就跟你不熟,身份有别,礼数周到就行,没必要言语上捧着,虚假的让人难受。
此刻,回到住处之后,因着要节约用水,李澈干脆和秦婠一道沐浴,当然眼下他也没有什么迤逦的心思,当真是认认真真在沐浴的。
秦婠亦是如此,她一边给李澈擦背,一边道:“这马知府还挺好的,当真是真心实意在为你考虑,还知道提前告知百姓你要来,安抚百姓的情绪。”
李澈听得这话,转眸深深看了秦婠一眼,忽然问道:“婠儿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婠没有在意,闻言之后撇了撇嘴:“这就样呗,还能是什么样。”
说完这话之后,她忽然一愣,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抬眸朝李澈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李澈的目光了然而深邃,没有深究只有等待。
等待什么,秦婠不敢去想,急忙撇开了目光,拍了拍他的背道:“好了,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