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金利私立高中校园俱乐部,因为一场屁大点的事故,原本热闹欢快的台球厅陷入压抑的氛围,几十号学生在原地吓成了鹌鹑。好在一通电话过后,这场事故的受害者,也就是学生们最忌惮的金潭,神色松弛不少。
俱乐部部长拿出一双黑色拖鞋,等金潭挂断电话之后才敢上前,迟疑地递给他:“金潭同学,我这有双全新的拖鞋,我放学校里备用的,委屈你先换上。”
金潭嫌弃地看了眼这双毫无美感的鞋子,低头看见脚上沾上奶茶渍的这双,烦躁地挑了下眉梢,最终还是换上了拖鞋。
金潭的热烈拥护者之一——江妄,征得金潭意见之后将被弄脏的鞋子扔掉,走回金潭身边疑惑道:“阿潭,鞋子脏了我派人去附近买一双就好了啊,你从家里带多麻烦呀。”
“阿潭的决定自有他的道理在。”金潭另一侧的孙坚其快速瞥了眼金潭的神色,身体后仰从背后绕过金潭重重打了下江妄的后背,“阿潭高兴这么干你管得着嘛你!”
金潭睨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警告他少揣摩他的事儿。
孙坚其缩了缩脖子,指向跪在金潭面前的男学生,笑得恶劣:“阿潭,这个泼了你奶茶的小学弟你想怎么惩罚啊?”
撞到金潭,并且不小心泼了他奶茶的男生状况其实更加狼狈:半杯奶茶全倒在自己衣服和裤子上,只有几滴滴到了金潭的鞋子。
但让金潭不高兴就是原罪,男生匍匐在金潭脚边,不住求饶的可怜样子让在场的很多人心生同情。同情归同情,不会有人出面为他说话的。金潭背后是华国顶级豪门之一金氏,金利私高的校长都要处处忌惮他。
男生伸手拉住金潭的裤腿,求道:“金潭同学,我不、不是故意的,求求你不要让我退学。你踢我打我吧,我全都受着!”
金潭嫌恶地挪开脚,拍了下裤腿上不存在的灰尘,冷声道:“再弄脏我裤子,你要以死谢罪么?”
男生顿时一慌,连忙跪地磕头,“对不起对不起!金潭同学,我跟你道歉!”
“你这么做,显得我多像恶霸似的。”金潭蹙了下眉,将他扶起来,但他友好的动作更加让男生恐惧。
“我又没有校园霸凌你。”金潭无辜地指着自己,“我才是受害者啊。我最喜欢的一双鞋子被你弄脏了,再也穿不了,这不是你的错?”
男生畏畏缩缩,不敢抬头看他,只顾着一个劲地应道:“是、是的,对不起!”
“既然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句对不起,你也总得表现出诚意来吧。”金潭拿起地上的半杯奶茶,悬在男生头顶,“你泼了我,我还给你不就好了。退学和打骂这种有损同学友爱的事情,你误会我了,我怎么会做呢。”
金潭转头问周围呆愣的同学们,疑惑问道:“我是风评这么差的人吗?”
众同学:……你是。
可是金潭今天又发疯了。
他们全都拼命摇头。
金潭笑了起来,还温和地和大家点点头,表示感谢。
“对不起!”男生又一次道了歉之后,将金潭手里的奶茶倾倒,从自己的头顶泼下。
透心凉。唐眠站在活动室门口,目睹了金潭欺凌同学的这一幕,背后渗出冷汗。这个金潭,好恶劣。
男生被羞辱了一番,再也不想在这片空间待下去,他捂着脸边跑边哭,出门时撞到了唐眠的肩膀。唐眠一个不稳,差点摔倒。眼见着就要倒地,一条强有力的胳膊揽住他的后腰,托着他起来。
“哥哥,你好像瘦了。”金潭嘴角牵起顽劣的笑,让唐眠无故心里发毛。
唐眠立刻退出他的怀抱,将摔在地上的鞋盒捡起来。
“小学弟还是冒冒失失的,下次还是专门教育他一下吧。”金潭微微低头看着唐眠,笑着说:“撞到我的哥哥,那可不是道歉就能了事的。”
“没事没事!是我挡着门了。”唐眠不想无端牵扯到别人,那男生肯定都对金潭产生心理阴影了。唐眠转移话题道:“鞋子我给你带过来了,你现在换上么?”
“好啊。”金潭随口应道。如果没看见刚刚他欺凌侮辱同学的画面,他随和的样子或许会让唐眠觉得他就是一个叛逆期的小孩,给颗糖就听话的那种。
江妄和孙坚其不敢擅自插话,他们看到周围好多男男女女为唐眠犯起了花痴,不太高兴地驱赶他们:“都散了吧散了吧,没热闹看了!”
金潭坐在沙发上,唐眠就站在他身旁看他换鞋。金潭没有指使他帮忙穿鞋,他心里反而没法松一口气。不知道他憋着什么坏心思呢。
金潭穿好鞋子,仰头问:“哥哥,你那么忙还要帮我办事儿,我真过意不去。这样,作为报答,我带你出去玩吧?”
金潭要搞什么幺蛾子,唐眠狐疑地心想。
他今天一整天在好几个地方奔波,实在是累了。他不想和金潭玩什么你猜我我猜你的游戏,便无力道:“随便。”
“那我选了咯,哥哥随我来。”
金潭带唐眠来到私人停车场,递给唐眠摩托车头盔,玩味笑起来:“我带哥哥去兜风。”
唐眠认命地戴上头盔,跨坐在摩托车后座上。金潭总不至于带着他一起开车撞死,能活命就行,他现在没什么要求了。
酷炫的黑色摩托车在校园里开了一圈,速度不快,唐眠在想,他是不是真的只是出于好心带自己兜风。直到车驶出校园开到了大马路上,他感觉到金潭哼笑了一下,然后摩托车猛地提速。
他差点被甩出去!
唐眠霎时间抓紧扶手,咬着牙硬抗。
风和车流都从耳边呼啸而过,唐眠感觉车子快要飞起来了。更恐怖的是,金潭一踩油门,摩托车又猛地加了速。唐眠从未乘坐过如此快和颠簸的车子,他怕得双手都在发抖。闭紧双眼,不敢去看飞速后退的街景。
他懂了,原来金潭在这里等着他!这种刺激项目,一般人都扛不住的。
原主和金潭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呢。唐眠以观众视角来看,原因还得挂金郁礼头上。金郁礼对金潭这个亲生儿子没什么感情,因为金潭是他为了让老爷子放权而妥协去找女人生的孩子。孩子生完,女人就被踹走了。金潭从小在缺乏父爱母爱的环境下长大,性格扭曲变态一点儿也不稀奇。
唐眠是金郁礼从外面带回来的养子。占了金郁礼一个“儿子”的地位,金潭怎么能容忍得下。他和金郁礼都是偏执占有欲达到病态的程度,就算他不喜欢金郁礼儿子的身份,也不会让其他人分了他的东西。
金潭从来都看唐眠不顺眼。
唐眠在心里流泪,金郁礼和金潭都是难搞的人物,之后还会出现第三个、第四个。原主太难了,缺少原主记忆和谋略的自己更是难上加难。
金潭的摩托车开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才停下。唐眠在车子上趴着缓了好一会儿,才敢睁开眼睛,哆哆嗦嗦从车上爬下来。
金潭得逞地嗤笑一声,张开双臂,仰头呼吸芦苇地的新鲜空气,转头对唐眠说:“哥哥,这儿风景美吧。”
唐眠说不出话来,也没精神欣赏风景。他现在肚子里翻涌得厉害,可能一开口就要吐出来。
“哥哥觉得这儿不好吗,”金潭甩甩手中绕着的摩托车钥匙,作势说:“那我带你去下一处,保证找一个哥哥喜欢的地方。”
“美美美。”唐眠苍白的嘴唇泻出几个字。他摆摆手表示抗拒,因为他目前没法承受再一次高速颠簸。说完,他就吐了。
“呕——”唐眠弯腰趴在芦苇荡边,只吐出来一点酸水,他今天到现在还未进食过。肚子在翻绞着疼,脑子也被冷风吹得晕晕乎乎的。
“好脏。”金潭面无表情地睨了一眼狼狈的唐眠,轻飘飘说了两个字。
唐眠还在弯腰干呕,仿佛要将心脏一起吐出来。听到金潭的话,他睫毛颤了颤,被嫌弃的时候还是会难过的。
“哥哥,我有洁癖,恐怕不能载你回去了。”金潭跨坐上摩托车,发动发动机,冷笑着扯扯唇。“轰隆”一声,径自开走了摩托车。
唐眠干呕完,擦了擦嘴角。他吸着摩托车残余在空气中的车尾气,吸了吸鼻子。他垂下头,自我安慰道:没事的,被他丢下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不用再被摩托车折磨了。
他打开手机想打车,然而这里太偏僻荒凉了,没有司机接。
他抬头望天,无星无云只有黑,月亮也不知道藏哪儿去了。四周是荒野,芦苇荡里不知名的昆虫叫声响亮,在寂静的夜里多少让人害怕。
一百米开外有座灯塔,凭借微弱的光,唐眠从芦苇荡里走出来,渐渐抱紧双臂。
肩膀发颤,细细的呜咽声从少年胸腔里发出,像新生猫儿的哭声。
害怕,不安,委屈,难过,迷茫等多种负面情绪在被抛弃的黑夜里放大一倍又一倍。要坚强,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可是他现在又饿又累,只想找个安心的地方睡一觉。
这个世界唯一让他感到安心的只有顾珏。
老婆,我明天再支棱起来保护你,现在你可以来接我回家吗。
唐眠在灯塔下掏出只剩下百分之十电量的手机,给疑似是顾珏的陌生号码拨了电话。
电话无人接听。
他再拨。还是如此。
直到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五,他放弃了。
他拨了另一个人的电话,对面秒接。
唐眠努力憋着哭腔,却没能憋住:“果麦,我一个人好害怕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