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沙漠边缘走出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
只见他满面沧桑,蓬头历齿,时而抬头望望前方,时而专注毫无印迹的沙漠,一步一步,渐渐走出沙漠。
偶尔微风吹来,将额头蓬发吹开,露出一双坚毅的双眼,只是眼神中沧桑而不见精芒。
沙漠边缘在望,戈壁就在眼前。
按理此时无论是谁,理应兴奋激动欢呼才是。
但易恒心里很是平静。
丹田中的裂缝并没有补好,但也未曾增大。
只是悬挂在丹田内的元婴,略微变小一毫,若不仔细,还真不的很难发现。
但他自己知道。
就算不主动使用法力,为了维持寿元、维持身体所需,法力同样在一丝一毫减少。
如今这种状态,他不知道能够维持多久,也许是十年,也许是百年。
只是若不尽快将裂缝修补,无论十年百年,对于他来说,根本毫无用处。
好在灵魂之力与炼体诀并未受到影响。
在此地球之上,仍是无人能够威胁他的性命。
最大的威胁,不是逃走的天宙和地斯,而是隐藏在暗处的申屠天。
天宙与地斯乃是法修,灵魂与炼体诀根本不会如他一般突破五层,故而只要他们不突破元婴境界,带来的也只是一点点威胁而已,他又岂会在意?
而在地球上,想要凭着这匮乏的灵气突破元婴期,绝对没有半分可能。
唯一担心的,便是申屠天。
想清楚这些之后,他便安心下来。
只要自己不主动现身,不进入修道界,这地球虽小,申屠天也不会轻易找到自己。
更何况还有五层灵魂之力在身,就算相遇,也定然有一拼之力。
而他经过一年独行反思,明明实力吊打对手,为何还会受到迷惑,两次受伤?
最后发现竟然是五层灵魂之力惹出的祸。
若不是有五层灵魂之力碾压对手,他又岂会一再大意?
故而他决定在丹田裂缝修复之前,不再使用修仙者一切能力,回到地球,便当一次凡人,让自己来牢牢记住大意的后果,记住永远得以凡人的慎重来对待一切修仙者。
一年中,经历无数沙暴,体会数次干渴将死的感觉。
实在撑不下去之时,也想释放灵魂之力,御空而起,轻松穿越沙漠。
但他终究还是忍住。
没有如此沉重的教训与自我惩罚,总有一天,会死在大意之上,便像是所有死在自己手中的高境界一般,死在一个实力比自己弱得对手手中。
“咔嚓,咔嚓......。”
他不惊不喜地踏着沙子,一步一步走出沙漠,走进戈壁,又走进草地。
异族既除,姬昌也回西岐,一切想必会按照历史一般朝前滚动,他倒是毫不担心。
历史上,姬昌回到西岐,励精图治、以民为本,经过二十年,才将名声挽回。
而那时,他生命也已走到尽头。
他死后,姬发继承西伯侯之位,在姜子牙协助之下,先将西岐周围小诸侯国全部收服,更将戎人打痛打怕,断掉后顾之忧。
而后,举兵伐商......。
他眼眸中映出一片绿色,心里也觉舒畅。
一年多的黄色大漠,毫无生机的不毛之地,此时,哪怕是青草、小虫,也让他感到舒畅。
略微辨别方向,将额头长发拨开,双眼直视前方,朝草原深处走去。
一个月的草原漫步,让他终于将黄沙渐渐忘却。
而最为感慨的是,他开始适应用凡人的眼光看这世界。
忽地,他明白过来。
所谓悟道,悟得天地运行之道,也许便需要这种心里和这种状态。
若是一味以修仙者的姿态面对这世界,恐怕反是一种错误的做法。
有草的清香,有河流浅溪的流淌。
有野兔野狼的踪迹,也有雄鹰在蓝天翱翔。
他越过无数河流,暗自数过草原上奔驰的野羊,竟然发现,他已经渐渐忘记修仙者的身份,开始适应起凡人的生活。
只觉心里恬静而舒畅,像是快要融入这草原、这天地一般,再无修仙者急迫的感觉。
尽管,丹田上的裂缝应该会让任何一个修仙者急迫。
“这,也许才是真正的修行呢!”他眯着双眼,朝草原与天相接的万里外望去。
那里一片雪茫茫的山脉,像是已经到了草原尽头。
也许越过山脉,便会回到俗世,便会面对各种明争暗斗和身不由己之事。
他感觉还未曾享受够这恬静。
所以,他缓下脚步,却抬眼望向十里外的一处小丘。
一个人藏在深草中,似乎在观望着小丘下的什么。
“梭梭......。”
脚步擦着青草,发出“梭梭”声音,朝小丘上缓步而行。
“也许有个人可以问问路也不错,至少得知道那茫茫山脉之后,到底是不是人间。”
既然见到人,他自然也不会躲避。
独自修行终有结束的一天,躲避绝对不是办法。
耳里偶尔听见顺风飘来的怒吼和大叫,甚至还有兵刃相撞的声音。
他不由有些好奇。
既然已经习惯凡人生活,也该有凡人的好奇,也该用凡人的肉眼和耳朵去看,去听。
所以一里后,他便发现爬在草丛中的不是一个成年人,而是一个近十岁的小孩。
小孩未曾发现他,或者是小丘下方的情景实在太过精彩,让他无暇顾忌身后。
兵刃相交的声音越来越近,吼骂声开始变成惨叫声。
易恒仍是不急不缓,直到被小孩听见他靠近两丈后发出的脚步声。
爬在草丛里的身体猛地一震,握在腰间的右手捏得更紧。
腰间,一把小匕首似乎下一刻便要出鞘,但小孩仍是没有回头,装作像是不知道身后有人一般。
他不得不轻轻咳嗽一下,提醒这小孩,不要乱来。
一声轻咳,小孩身体再次震动,左手猛地用力撑地,整个人瞬间从地面弹起,“刷”一声,一道白刃朝他脖颈划来。
易恒眼睛不眨,心里暗赞一声。
白刃光芒顷刻间便已触及脖颈,他本来不想有所动作,任由匕首
划来,结果自然像是划在精铁之上,断成两截。
但又怕吓住小孩,故而当他见到小孩漆黑的眼珠里,得意与可怜之色刚刚闪过,他便伸出右手。
“痛!”
右手像是一直在那里一般,轻轻抓住小孩的手腕,匕首瞬间掉下,惨呼声便冲出喉咙!
小孩右手手腕如同被铁钳夹住一般,高高举起,整个人被吊在半空,双脚立地尺许。
面色瞬间惨白,额头冒汗,但惨叫一声之后就紧咬牙关不再喊叫。
眼里射出的不是恐惧,反而是惊喜和崇拜。
易恒右手轻轻松开,小孩便又跌落在地,左手捂住右手手腕,双目仍是死死盯住他。
但他似乎反应过来,扭头朝下方看去,整个人猛地扑倒在地,然后用力扭头过来。
迎着夕阳,也不知他是否看清楚,但易恒却发现他竟然伸出右手,朝自己用力招手,然后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右手手腕被,五道青紫的迹印很是明显。
易恒瞬间有些窘然,看小孩的意思,竟然是想让自己跟他一样,赶紧爬在小丘边缘,看下面的打斗。
他难道不知道凭自己的身高,早就将下面的打斗看得一清二楚?
但他并未拒绝,缓缓蹲下身体,双手撑着地,慢慢爬在草丛上,又匍匐着朝前方移动,直到与小孩并肩齐头。
小孩脸上欣然一笑,但随即又被下方兵刃相交声惊住,猛地扭头过去,盯着下方。
易恒打量着下方拼斗的双方。
四五十人,人人驱马绕着圈子飞驰,高举弯刀,拼命朝对方砍去。
四五十人服装相差不大,故而难以分辨两方人马。
只是易恒眼睛一凝,心里暗道一声:“草原民族?”
披头散发,牲畜毛皮衣,手握弯刀,马背厮杀......。
一股草原粗犷、凶悍豪迈的气息,哪怕隔着十多里地,也迎面扑来。
但他没有再仔细盯着下方的拼斗厮杀,而是抬头看着万里外的雪茫茫山脉,眼里露出沉思之色。
“阿爸......。”
旁边的小孩一声惊呼,将陷入沉思的他惊醒,他不由扭头朝小男孩看去。
但见小孩瞬间又化惊为喜,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似乎感到他的眼光,小孩转过头来,朝他歉意一笑,又将目光关注小丘下方。
易恒无奈,只得看朝下看去。
哪怕此时法力不能动,神识也未释放,但下方那些看起来凶险的打斗,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幼稚。
打量数息,便知一方处于绝对弱势,恐怕无须半盏茶功夫,便会丢下数具尸体败退而逃。
故而他眼睛虽是盯着下方,但思绪却不知飞到何处。
“阿爸,跑啊!”
兵刃声渐渐远去,小孩的声音再次将他惊醒,他睁眼望去,只见四五十骑,一追一逃,朝雪茫茫的草原尽头飞奔而去。
“尊贵的客人,您是来自那边么?”令他惊讶的是,小孩此时对他再无畏惧之意,反而站起身来,用力躬身一拜,朝他问道。
他坐起来,便与小孩差不多高,打量着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