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君。”车上下来的使节很规矩的拜见。
杨一清淡淡道:“你我国格虽不等,但都是大明天子之臣,不必屈尊。”
说完便抱着手站立在一旁,按照礼节还让开了半步。
倭国使节连忙弯腰,轻轻一挥手自有侍从将马车赶到了一旁去。
那吱吱嘎嘎的声音让杨一清眉头大皱。
自以为是的蠢货,不觉做的太过头了么?
杨一清嘴角一翘,倭人那点小伎俩在他眼里就跟小孩把戏一般。
使节却不知道,摇着头叹了一声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
旁人没听懂,杨一清却听得真真儿。
那人道:“到底不如原装的好。”
杨一清置之不理,他虽算不上学究天人,但堪称学富五车,区区倭语,还只是倭王身边讲的那种,他要听不懂就奇怪了。
“听说,秦国公也在命人打探倭人虚实,西军有一个专门应对天下列国的‘战略研究室’,下设多国研究员,倭人是排名第三的地位,却不知他们有没有连倭人各地的方严也学会,”杨一清稍稍有些矜持,“若如此,倒真算得上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他在陕北担任三边总制之前就研究过倭人,根据他的了解,那些与倭王,与诸侯——大约还是算得上诸侯地位的罢——这些人,无一不与倭寇往来密切,可谓是但凡他们形成一统要对国朝用兵,如唐代那次一样的话必定会用这些所谓的水寇,故此,杨一清可没轻视这些家伙,在他的研究笔记里,倭人重术而轻道,小手段用得相当熟练。
这不这次就都应验了么。
杨一清假作听不懂倭语,闭上双目稳如泰山站在王城门口等召见。
倭使稍微一着急,又多说了一句“洛阳人狡黠”。
不懂。
“贵使若抱怨,还是入乡随俗的好,不然听不懂你说什么,我天朝难道还要刻苦学你们的语言,问你有什么需要?”杨一清心中一笑,口中训斥,“此般行径,藏头露尾,却不知顾头不顾腚,羞的是你们的人?”
倭使连忙拱手苦笑:“大人面前,些许小事不敢提。”
“那就不要说了。”杨一清哼的道,“我天朝上国,岂可低身俯就你?明知不好说,那就不要说,你倭国也算是一方大国,怎么行这等小人姿态?”
倭使连忙讪讪退后半步,低着头只是赔笑。
杨一清心中警惕更甚,他忽的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莫非这些贼人要谋划的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肯有可能。”杨一清轻轻呼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厌恶。
人小鬼大,大国之谋岂能是你说破坏就破坏的。
“西军的技术,尤其造车的技术,修路的技术,他们恐怕想要的很。”杨一清心中暗想,“而东南倭寇本就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那么,这次他们的目的与手段——”
刚想到这里,大汉将军出来传召:“陛下召大人觐见。”
杨一清昂起头做出一副傲然姿态,整理一下形容大步便往城内走去。
卧室连忙道:“外臣久我未名亦求见上国皇帝。”
杨一清一笑,这人不老实。
他知道久我这个源自源氏的堂上家意味着什么,这是表达他是倭王使节呢。
看他真的是倭王使节?
按倭国的纪年法,这都已经永正了倭王登基大典还没有操办过,这久我未名若真是倭王的使节,怎么会绝口不提这些事情?
源氏是倭王王室成员离开王室之后的赐姓,久我家是从源氏发源出去的,论血脉,的确有可能有倭王一系的血脉,可若是以此就当……
“嗯?”杨一清眼睛微微一眯,“贼所图甚大,我何不将计就计,好教教这些蠢材做人?”
皇帝不懂这些,也不关注这些小事,就连老朱家如今又多少王子世子,皇帝也未必清楚,何况区区一个倭王罢了。
故此这厮若是耍心眼,皇帝还真会被他给骗了。
可杨一清门儿清啊,在教训这些人的事情上他可是大行家。
那倭使求见,皇帝也不会不见,除非心情特别不好。
大汉将军道:“陛下有诏,宣倭使觐见,请。”
久我未名快步跟上来,跟在杨一清身后弯着腰低着头小步快步往前跑。
不片刻,正殿里见到老皇帝,杨一清拜见之后便闭嘴不言,余光瞥定那倭使。
久我未名大礼参拜,口称“下国使臣久我未名,觐见上国皇帝陛下,大明皇帝万岁”。
老皇帝笑道:“见过多次了,贵使不必多礼,起来吧。”
而后目视杨一清,杨一清淡淡道:“臣奔赴华山后,与秦国公商定平定东南倭患之大事,此不可为外人知,不可为外人议,陛下恕罪。”
久我未名连忙道:“此乃上国大事,外臣不敢窃听,”而后双手高举袖子里的一道奏折,跪倒在地大哭道,“上国皇帝陛下预览……”
“你也是一国使臣,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老皇帝尚未说话,杨一清厉声斥责道,“我上国天子日理万机俯仰天地,难不成你下国使臣一番痛哭流涕便要优厚于你?”
老皇帝都惊呆了,我说邃蓭啊,你这一肚子火气是怎么回事?
杨一清微微摆手,老皇帝当即明白这是对倭人有意见了。
这可是杨一清!
他处罚边将给西军赔情面之时也不舍得过分责罚的重臣。
“杨卿所言甚是,你这么哭哭啼啼莫非要朕抛却大明天下与数十个属国也要照顾你倭国的情面?”老皇帝当即跟着不悦地斥责,“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地欺压君父?起来说话!”
杨一清暗暗竖起大拇指,陛下被西军收拾了几次之后好像也变得比以前更聪明了。
好事啊!
久我未名就,就特别突然。
怎么就突然不灵了?
大明皇帝陛下啊,您难道忘了倭国是大明太祖皇帝所定的不征之国,那可是亲儿子啊!
“是,是,外臣失态,外臣有罪,”久我未名立即爬起来,一边哽咽着一边悲悲切切请求道,“外臣只是想起,外臣于大明荣华富贵,安享自在之生活,我王却要在大名们的挟持下旦夕受罪,一时悲从中来,忍不住,陛下,忍不住。”
杨一清想了一下问道:“对了,你国大王如今是?”
皇帝连忙暗暗提醒别太过分了——你杨一清难道连各国的上表都没有看过吗?
杨一清却盯着久我未名,一脸的好奇与探究。
久我未名一呆,然后掩面大哭,哽咽道:“不怪杨大人不知,我王,我王,他如今还未登基,哪怕当了二十年大王矣。”
杨一清往后一仰:“啊——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