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吐、乏力、厌食……等等一系列的初孕症状让夏沐的日子变得更加度日如年。
人生第一次怀孕，毫无经验的她无人可询，被逼无奈只得去医院。
留学生在英国就医有特殊流程，入学的时候校方已经普及过，夏沐出门的时候特别确认了一遍才带着证件出门。
坐在妇产科诊室门口，夏沐看着邻座的人，不管肚皮大小全都有丈夫陪伴在侧，说话时总有意无意地朝她看一眼。
别人或许是无心，可夏沐却觉得脸上发烫，单身一个人坐在其中心情很是复杂，说不上是羞愧还是什么。
正低着头无地自容，这时忽然一阵胃酸倒流，她忙得捂住嘴巴往洗手间冲了进去。
对着马桶一阵呕吐之后，夏沐靠在隔间的墙上虚脱地缓了缓，再坐在马桶上默了大约十分钟，最后拉开门出了医院。
夏沐不信教，但从教堂门前经过的时候，她忽然心头一动踩了一脚刹车。
伦敦前几天刚下过雪，今天却又下起了雨，“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打得她的心也跟着湿哒哒一片。
看着眼前庄严肃穆的教堂，夏沐坐在车上犹豫了良久，最后还是撑着伞下了车。
凛冽的北风刮起冬雨的冷气迎面袭来，冻得夏沐下意识地拢了拢围巾，裹着大衣踩着一地的水雾往教堂走去。
教堂的门掩着，夏沐“吱呀”一声推开，看见里头只有神父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祷告。
虽然之前有参观过各大教堂，可这么虔诚地踏足还是第一次。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教堂，夏沐有种被老师留堂的感觉，忙得找个角落坐了下来，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神父祷告的声音很小，听起来和中国老太太念经相差无几，夏沐听不清他在念什么，只感到他很虔诚认真。
教堂是个神圣的地方，即使夏沐不信教，此时坐在这里，这段日子以来不安的心情也莫名得到了安宁，这种感觉很神奇。
直到神父祷告完才合上圣经回头，只见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一双美丽的眼睛望着教堂一侧的圣母像出神。
虽然夏沐不信教，可在参观教堂的时候也多少了解了些，她知道这儿是个天主教堂。
基督教是不信奉圣母的。
“孩子，你有何告解？”
神父的声音唤回了夏沐的神，她有些恍惚地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面前慈眉善目的教父，慈祥地恍若一位熟识的长辈。
夏沐从来没有告解过，她不知道在这里说话是否需要什么特定的规矩，忙得站起来喊了一声：“Father.”
神父捧着圣经在她旁边坐下，看着她微笑道：“孩子，这么冷的天，你一个人来到这儿，有什么想倾诉的？”
夏沐闻言望向圣母像，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Father，什么是母爱？”
神父顺着她的眼神看着圣母：“从圣母的身上我们看到，母爱是天生的，不需要学习也不需要寻找，它是藏在你身体里的大爱。”
“那如果一个母亲，想要杀死自己的孩子，是不是根本就不配当母亲？”
夏沐说这话时，眼中溢满了悲伤，她心头的迷茫和无助根本无人能懂，她不信教，所以她不觉得上帝能体会她的苦。
然而仁慈的神父却能给她开解。
他宽厚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夏沐的小手，朝她微笑道：“世人都会犯错，主会替祂的孩子们承担所有的罪过，只要你愿意忏悔。”
“孩子是上帝赐给每个母亲的礼物，祂若是赐给了你，说明祂爱你，你会是一个好母亲。”教父不徐不疾道。
他的声音无波无澜，说话时，覆在手背上的手轻轻压了压，既像安慰，又像在进行着什么神圣的仪式。
而他的话如拂尘般轻轻缓缓地从夏沐的心头掠过，瞬间就拂去了她眼前的迷雾，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细细品味完神父的话，片刻之后她恢复了平静，并且相信了神父的话：她会是个好母亲。
这段日子一个人承受着这些心理压力，在孩子留与不留之间徘徊不定，心理的负疚感压得她喘不过气，却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
今天在医院，感受到旁人同情的眼神时，她感觉自己快疯了。
此时对着神父，夏沐忍无可忍地红了眼眶，也不管合不合规矩，自顾自地就抱住了他：“Thank-you！Father！”
神父慈祥地“呵呵”一笑，象征性地拍了拍她的背：“孩子，不要哭，恭喜你。——上帝祝福你！”
“Amen！”不信教也不懂祈祷的夏沐，这一声“Amen”说得特别地虔诚。
神父放开她，慈祥地回了她一句：“Amen！”
*
从教堂出来，夏沐的眼神要比方才进去的时候有神，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的微笑，而步伐自信。
看看时间还来得及，夏沐一脚油门重新回了医院。
妇产科门口的人依旧成双结对，而她依然会不由自主地脸上发烫，但是这一次她不会再落荒而逃。
教父说的没错，母爱就是天生的。
即使现在在她子宫里的孩子还只是一团肉，连心跳都没有，可她只要一想到那是她和高佳毅的结晶，她就爱得不行。
她不知道母爱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爱高佳毅，更爱这个将她和高佳毅融为一体的小肉团。
看着旁人朝她投来的眼光，夏沐挺了挺胸膛，脸上的表情无比地幸福而坚定。
如果有人问起，那她就如实回答：孩子的父亲不在英国，她一个人也能把她自己和孩子照顾好！
夏沐正在看孕妇手册，这时听见护士喊了一声：“下一位，Elena。”
“Here！”夏沐举起手，拿着她填好的病历卡跟着护士进了诊室。
坐在医生面前的夏沐一问三不知，记不起自己最后一次例假是什么时候，故而也就数不清停经了多久。
医生见惯不怪地瞥了她一眼：“这是你第一个孩子吗？”
“对。”
“孩子的父亲有没有一起来？”
“孩子的父亲在国内，我一个人来的。”
“你还是学生，需要给你开证明办休学吗？”
“不需要，我可以应付。”
“那你以后记得每个月定期来产检。来，到床上躺着，我先看看孩子有几周了。”
“好，谢谢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