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的夏沐浑身无力,她本以为是因为疼痛的原因,可范文静却告诉她,是因为打了镇痛剂。
氧气罩拿掉,就着范文静递到嘴边的吸管,夏沐小心翼翼地啜了两小口温水,这才感觉好一点。
然,开口却是有气无力:“这儿是哪儿?小爽和纤纤呢?她们还好吗?”
“这儿是白山市八道江区人民医院,小爽刚做完手术出来,还没醒。......纤纤...纤纤......”
说到这儿,范文静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呼吸颤抖,胸腔剧烈起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住地往下掉。
看着泣不成声的范文静,夏沐的心瞬间跌进了深渊,却还是想抓住最后一线希望:“纤纤怎么了?”
夏沐的声音很轻,如履薄冰一样小心翼翼,却问得范文静伏在床沿悲恸地痛哭出声。
听着她悲伤的哭泣,夏沐的心渐渐没入了谷底:这跟当初她向高妈询问爸妈的消息时一样。
未被证实的消息,先在心中有了答案,悲痛涌上鼻尖,泪水霎时模糊了夏沐的视线,无声地从两边眼角淌下。
她很想像范文静那样放声痛哭,可是她没有力气,只能任由泪水如涓涓细流一般浸湿发鬓。
认识了将近十年,范文静在四人当中一向心最大,除了当年毕业的时候,这还是夏沐第一次见她哭得这么伤心。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夏沐的眼泪都流光了,范文静才将埋在臂弯的脸抬起,一双眼睛又红又肿。
她努力平息着情绪,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道:“大巴侧翻的时候,砸碎了玻璃,割破了纤纤的颈动脉......”
范文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保持理智,可话没说完,又是一场紧接而来的泣不成声。
但凡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颈动脉被割破,如果没有及时止血处理,活不过五分钟,再严重一点儿,哪怕身在医院也救不活。
当时车子翻进沟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可想而知,李纤纤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
即使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夏沐还是感到脑袋“轰”的一声,心碎了一地,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强撑的信念轰然倒塌,她强忍着身体的剧痛想要起身,却发现腰上绑着固定带。
还没等她动手掀被子,肩头便被范文静急急按住:“夏沐,你现在还不能动!”
“我为什么不能动?!”在情绪极其不稳的情况下,夏沐无力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的绝望。
可是,嘶吼过后,夏沐的情绪忽然又像泄气的气球一样蔫了下去。
她慢慢地抬手覆在眼睛上,挡住了病房里晃眼的白光,无力道:“我为什么不能动......”
就在刚刚挣扎的时候,夏沐发现自己的双腿根本使不上劲,她的问题,第一句和第二句含义和情绪是不一样的。
不能动弹的夏沐,用手遮住眼睛,悲伤和绝望在心底交织着,眼泪不住地从眼角淌下。
她强压着心头凌乱的情绪,一边啜泣一边轻声问道:“文静,我的腿怎么了?”
范文静吸了吸鼻子,一边抹泪一边安慰:“不要怕~你这是因为重力撞碎了腿骨,已经做了复合手术,会好的。”
本来担心她的情绪问题,范文静特地请求医生不要当着她的面讨论病情,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而她的平静,出乎范文静的预料。
实际上,夏沐不是平静,而是心里有太多的情绪来不及处理,她的反射弧已经反应不过来,悲痛的极致,是没有情绪。
夏沐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抓着病服的袖子擦了擦眼泪,这才重新看着范文静。
“文静,你老实告诉我,我的腿,真的能好吗?”
范文静点头“嗯”了一声:“只要你积极配合治疗和复建,一定能好!”
“要多久?”
这个问题,问得范文静有些踌躇:“按照你这情况,正常来说三个月拆石膏,半年恢复期,再做半年复建,正常走路是没有问题的。”
“什么叫正常?什么叫不正常?”
“正常就是复位的骨头没有二次错位,伤口正常恢复......”
“那如果不正常呢?”
“如果骨头在术后出现错位而影响伤口恢复的话,那时间就需要更长,具体得医生和专业的康复人员才知道。”
是了,范文静只是个护理专业,并非医生和康复治疗师,而且,这种问题,就算是医生,恐怕也给不了准确的答案。
想到这儿,夏沐努力平静了一下心情,问道:“小爽伤哪儿了?”
“小爽和你一样,小腿粉碎性骨折,不过她没你这么严重,所以手术排在了后面。”
范文静的语气尽量平静,可夏沐一听这消息,刚刚平复下去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那小爽以后还能继续参加训练吗?还能比赛吗?”
范文静咬着嘴唇,踌躇着轻声开口:“医生说,一年后恢复训练没问题,但是如果要比赛,起码要三年之后。”
“三年”两个字,听起来很平常,可却让夏沐忍不住嚎啕出声。
现在正是郭爽的巅峰期,别说三年,就算是休养一年,要恢复到现在的水平也要好一段时间。
这仿佛一只展翅的雄鹰,被活生生折断了翅膀,怎叫人不绝望?!
夏沐仿佛能想象得到郭爽得知之后的心情,这比她不能走路还要让她心碎,不由像个小孩一样哭得委屈又无助。
后来,范文静说,当时车子侧翻之后,清醒的人都艰难地爬了出去求助。
而范文静因为有夏沐在底下挡着,所以受伤不重,原想将她喊醒,却发现她的双腿卡在前座动弹不得,脑袋也流了不少血。
翻车之后,司机爬出车后,第一时间报了警,救护车和消防员都来了,清理现场的时候,范文静站在一旁直发抖。
当场死亡的,有五个人,其中一个是李纤纤,还有一个是导游。
范文静眼睁睁看着李纤纤被抬到一旁,那张熟悉的脸,血色全无,衣服上的血都冻住了,而夏沐和郭爽则被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
站在凛冽的寒风中,范文静的眼泪被冻在泪腺里怎么也流不出来,而能冻结一切的严寒,却黏不住她那颗支离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