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绊仔细观察，才看到那是一个人偶。

关节隐藏在和服之下，脸是陶瓷一般的白，腮红和口红很容易让陆绊联想起纸人，但这人偶又有一种不同于传统纸人的诡异感觉。

如果说画上了眼睛的纸人是给死物赋予了活物的特征而导致了恐怖谷效应。

那么这人偶就是与人类相似的外表但过大的体型而导致了异物感。

陆绊看到，那巨大的人偶还在朝着自己的方向招手，搭配上人偶脸上木讷的笑容，让人头皮发麻。

“这是今年的欢迎吉祥物吗，还真有歌岛的风格，知道吗，陆绊兄，这是歌岛的特产，名为净琉璃人偶，是出自文乐大师手笔的杰作。”

橘正宗对那看起来来自阴间的人偶似乎颇为中意，甚至还抬手取画框，似乎在构思该怎么才能画下来。

“我听说歌岛最近好像发生了一些意外，有奇怪的雾气弥漫？”

陆绊见缝插针，一边将视线从那瘆人的人偶脸上移开，一边随口聊天般问道。

“你是说不定之雾吗，没关系的，歌岛虽然之前受到了不定之雾的侵扰，但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至少主办者是这么说的，而且你看，岛上多和平啊。”

橘正宗不以为意，依旧在赞叹那巨大的，高悬在云雾之中的人偶。

“不定之雾在海上很常见，有时候也会飘到有人居住的岛屿附近，造成污染，这次就是这种情况，但歌岛的神社已经出动了巫女净化，问题不大。”

银平也不以为意。

陆绊点了点头。

只是他注意到，橘正宗和银平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旁的女子红叶露出了些许不屑的表情。

“如果歌岛依旧还存在污染，那么他怎么敢让整个和岛的艺术家们都来这里，他能负担起我这些人的出意外的责任吗？所以只要想一想就能明白，这里应当是安全的。”

橘正宗见陆绊不太相信，又安抚了一句。

陆绊不再纠结。

因为他觉得歌岛百分之百还存在着污染。

否则也就不会出现艺术家失踪的事件了。

帆船驶入港口中，这的确是一个规模宏大的港口，正如那位倒霉的船夫所说。

只是歌岛的港口几乎没什么船只，稀稀疏疏，分外寂寥。

“为什么看起来没什么人？”

陆绊瞥了一眼，那巨大的人偶仅仅依靠一根绳子拴着，与港口的一幢建筑物相连，看起来非常轻盈，在人偶底下，站着几名和他身边的人打扮相仿的人，正在讨论着什么。

“可能是之前不定之雾的影响，那种雾气在海上会令人意识模糊，精神错乱，即使被净化了，也总归令人忌惮，陆绊少爷送你来的船不也没敢靠近么。”

银平解释了一句，便走下船。

船下等待着几个身着纯白狩衣的男人，他们脸上带着缺乏表情的面具，整齐划一，像是人偶。

“这些是歌岛的社奉行，主管秽物的处理工作，辅佐巫女们净化，大概是因为刚才出现了秽物，所以才会来检查吧。”

橘正宗随口说了一声。

陆绊将信将疑的看着社奉行们手里拿着一根末端绑着白色纸条的棍子，在最先下船的银平身边拂过，像是要驱散什么。

他回头一看，他们乘坐的帆船上的船员没有一个人下来，也没有进行正常的码头补给，只凝视着搭载过的四位客人，他们的眼神很难描述，但陆绊却知道和什么相似。

就像是看着倒吊的猪一个个被送进屠宰场一样。

轮到陆绊了。

他面前的社奉行一言不发，只用那缠绕着白色纸条的棍子在他身边拂过，哗啦呼啦的纸声里，陆绊似乎听到了某种轻细的呢喃，自歌岛的群山中飘落而来。

“看，没什么问题，咳咳。”

银平笑了笑，手中扇子扇风，他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些咳嗽。

“诗歌祭明天早上开始，我们可以先去安排的住所，晚上一起聚会。”

橘正宗说道，码头停着一些人力车，壮实的车夫正三三两两聚集，看到橘正宗他们，便迎了上来。

掠过那依旧在研究巨大人偶的艺术家们，陆绊等人沿着道路蜿蜒，很快就看到了一幢位于岛屿东侧的巨大建筑。

那建筑像是阁楼，占地面积很大，与它相比，其他的房子看起来就像侏儒。

“那就是诗歌祭的主会场，安心院，明天就会在这里展开第一场。”

银平的扇子指了指那里。

“第一场？”

陆绊觉得自己反正之前已经表现得足够不了解了，现在干脆装都不装了，就一副我不知道等你们解说的模样。

“对，诗歌祭本身是好几场展览的结合，画展，诗展，人偶展等等，大家互相交流，阐释艺术，明天就是第一场画展，在接下来的三天里，这样的展览还有很多，除此之外，还有诗会，乐会等，比如第二天的海潮诗会，就是在下主持的。”

银平颇为自满地解释道。

四辆人力车摇摇晃晃，朝着安心院移动。

陆绊仔细观察了一下路人。

这些路人应该是当地的居民，他们也穿着类似的上身和服，下身裤子与靴子的打扮，但年龄分布更加广泛一些，从小孩到年迈的老人都有。

只不过，陆绊觉得，这些人的动作有些僵硬，缺乏灵动，他们之间虽然有对话，交流，互动，但看起来都让人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像是没有演技的演员在强行扮演般。

这时候，陆绊瞥见，一个小孩子拿着球在街边奔跑，他不小心摔了一跤，整个人向前扑倒，可能由于速度太快，平衡又失去得太早，那小孩子的脑袋磕到了地面上，随即，脖子因身体的惯性而向后弯折，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那小孩子的脑袋竟然直接折成了一百八十度。

他瘦小的身子像失去了牵线的木偶一般毫无规律地扭曲倒下，滚了两圈。

“！”

令陆绊惊讶的并非是这意外。

而是，短短数秒之后，那脑袋和身体之间的骨头都已经折断的小孩，竟然坐了起来，脑袋缓缓抬起，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巴和灰尘，又追逐远去的球而去，如同刚才不过是轻轻摔了一跤。

“......你们看到了吗？”

陆绊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看到什么？”

橘正宗仿佛在感慨这海街的美景，没有注意到那诡异惊悚的一幕。

银平也摇了摇头。

“不，没什么。”

陆绊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孩，只发现，那拿着球的孩子，双眼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像是同样发现了陆绊般。

忽然，从街边的暗巷里，一个人影冲了出来，挡在了马车前面。

“我看到她了，我看到她了，她是真的，她是真的！！！”

一边叫着，那人一边被躲闪不及的车夫撞上，整个人向前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陆绊清楚地看到他的脖子应该被扭断了，腿也弯折向了不自然的方向。

然而，片刻之后，那个人站了起来，安然无恙。

“她是真的，你们知道吗，她是真的，祸巫女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