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进行到后半段,白启全用空出来的左手擦了擦身上的汗。
明明是略显寒冷的秋天,明明是在开了空调的电影院里,可白启全已经全身都是汗水。
都是被吓出来的。
刚才那拿着锯子的家伙忽然冒出一个脑袋来,几乎让电影院里绝大部分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叫。
白启全估计,要不是因为在公众场合,可能有的女生以及有的男生就要发出足以令人耳膜发疼的尖叫了。
比如自己身边这一位。
庞珍已经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脑袋死死地靠着靠背,眼睛眯起,试图规避那些恐怖的画面。
可是,《啼哭》并不是一部依靠恐怖画面来吓人,或者说,并不是单纯依靠那样的画面来吓人的电影。
光是陆绊的第一视角在医院走廊里打着手电筒走就已经很可怕了,庞珍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来到了那一间废弃的医院里,空气里有着药物和灰尘的味道,还有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味道,引人遐想。
在这种氛围下,你要说画面很可怕?倒也不至于,更多的是一种氛围的渲染,一种心理暗示的铺垫。
再加上电影院里整体的观众感知,真正令观众们感到恐惧的,是他们自己的想象力。
别看白启全在幸灾乐祸,他自己也不太好受。
一个人深夜在废弃医院里探索这种事情想想就令人害怕,更不用说还出现了那状似缝合起来的尸体一般的医生在走廊里徘徊,这妥妥是恐怖游戏里的追逐战啊。
很快,白启全看到了一名工人打扮的家伙在走廊里徘徊,镜头跟上去,白启全第一眼就认出这是之前的失踪的工地负责人,随后,当镜头跟随这个行尸走肉一般的家伙来到一处房间,看到地面上那挖掘出来的大坑,以及坑里的工人尸体时,他也难以承受了。
因为之前的氛围,他看电影看得极为认真,因此,在第一时间,他就联想到了录音里提到过的活人桩。
“这些工人是被砌进墙壁里的,他们是祭品!”
白启全逐渐理解一切。
这间医院或许就是某种巨大的祭祀场所,或许是为了某些邪恶的仪式而建立!
他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尽管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仿佛那些麻木的尸骸都在自己的面前,但他还是看了下去。
每个人感到恐惧的阈值都不一样。
有的人看到鲜血淋漓的画面就要吓死了,有人能对着伽椰子摆出V字手,白启全此时感到恐惧的,并不完全是这些场景,而是氛围。
治病救人的医院,实际上却隐藏着黑暗的秘密,甚至以无辜者的牺牲作为地基,在病房的墙壁里,那些死状凄惨的工人就被束缚其中,想想就有些毛骨悚然。
这就是反差带来的惊悚感。
为什么有人会觉得夜晚的游乐园恐怖,会觉得无人的学校恐怖,会觉得废弃的医院恐怖,因为这些地方平常给人的印象都是阳光,欢乐,开朗,活泼的,是给人以安心感的场所。
而恐怖作品通过将这些地方塑造成诡异而危险的地点,彻底打破了人类的安心感,就能够造成更加强烈的恐怖感。
这也是为什么伽椰子会钻被窝的原因,毕竟以前很多人的想法都是遇事不决钻被窝,只要被子蒙住脑袋就什么都没有发生了,而伽椰子打破了这样的观念,才令人胆战心惊。
白启全还在为这医院的秘密而感到好奇的时候,电梯运转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叮——
伴随着电梯抵达的声音,在场所有的观众都打了个冷颤,还有人叫出声来。
电梯里,一个没有戴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
白启全认出,这就是这间医院的院长赵公平!
他本来就像普通的那些走廊里的医生般缓步蹒跚。
可就在他经过陆绊的面前时,这行尸走肉却忽然转过头来,表情狰狞,手里拿着手术刀扑了过来!
“嘶——”
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白启全感到身边的庞珍握着自己的手更紧了。
接下来是一段令人窒息的搏斗,晃动的镜头看似凌乱,却将关键的两人的搏斗过程如实表现了出来,最终,陆绊一棍子敲碎了那院长的脑袋。
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镜头拉近,白启全发现,那院长的脑壳里流出来的,竟然是灰色的水泥浆。
与此同时,陆绊拔腿就跑,朝着五楼上去。
他躲藏避开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再度出现的院长,进入了502室。
在这里,陆绊找到了一些记录。
伴随着那些文字,画面逐渐泛黄。
白启全看到了年轻的院长以及一个外国人,看到了他们相识的过程,以及筹办这间医院的经历,毫无疑问,这些人是为了追求起死回生才触碰了禁忌邪恶的仪式,并且已经沉沦其中。
一切的困惑都得到了解释,现在,唯独只剩下了一个悬念,那就是五楼走廊尽头到底有什么。
此刻的白启全,就和影片中的陆绊一样,已经别无选择,只能走进那一间屋子。
随后,他就看到了,那位于容器里,像是水泥一般灰白,蠕动着,有着无数的眼睛和嘴巴,狰狞亵渎的怪物。
诡异的歌声响起,这声音在电影院里回荡,令人头皮发麻,光是听了就有点心慌,不和谐的旋律刺激耳膜,不禁让人想捂住耳朵。
那容器破裂,水泥般的怪物开始扩散,开始膨胀,开始吞噬一切。
陆绊试图逃走,可那水泥的蔓延速度实在太快,他几乎就要被淹没,成为那些脑袋里灌满了水泥的怪物。
白启全有些紧张,尽管按照影片的定律,主角是不会死的,但这电影到目前为止不太按套路出牌,他觉得说不定最后主角也会死呢。
这时候,他看到陆绊摸进了电梯里,电梯里,有一个小女孩。
“这面镜子能够照出诡异之物,它就是......它就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
电影里的陆绊似乎理解了什么,钻进电梯,将大门关闭。
大银幕陷入黑暗,在这黑暗之中,白启全听到了一个极为温柔的声音,就像母亲在对孩子讲故事般,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她讲述了自己对孩子的爱,讲述了医院的生活,讲述了自己身体状况的不好,在那永远充满金色阳光的病房,她满怀着对新生的期待。
可是白启全这时候已经完全明白了,明白了她在这个故事里到底代表着怎样的角色,明白了她正在孕育的是什么东西。
他想要发出声音,却感觉喉咙一阵嘶哑。
身边,更加感性的女朋友庞珍已经开始抽泣,电影院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吸鼻子的声音,那母亲满怀爱意的自白,现在就像一把把尖刀一样,一刀一刀一刀地插进了观众的心中。
最终,当临盆的一刻,当院长狂热的笑声响起,当镜头一转,拍到了那形容枯槁的孕妇,拍到了那水泥一般灰白的怪物时,一声啼哭响起。
与此同时,陆绊联系到了外部,启动了炸药。
轰隆轰隆轰隆——
新生儿的啼哭之中,那间充满罪恶的医院轰然倒塌。
白启全这时候甚至忘记了自己看的是一部恐怖片。
他只觉得某些复杂的情感在内心酝酿,有恐惧,也有遗憾,还有庆幸。
他恐惧,因为这电影令人身临其境的氛围塑造。
他遗憾,因为好人最终没有得到好下场,而恶人的制裁却总是晚了一步。
他庆幸,因为这只是一部电影,现实至少没有这么黑暗。
影片的最后,在初生的阳光中,在新生儿的啼哭中,陆绊站在医院的废墟之上,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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