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众人一个个沉默着离开，仿佛被施展了禁言咒语。达贡站在讲台上，想要在人群中寻找友善的目光。他找到了，但是寥寥。

“教授，这是什么情况？”达贡感觉有些不安。

“没什么。他们不能接受一个坚古族人在代数方面成为他们的老师。他们更不能接受你这么年轻，却在法力循环方面完全走到了前面。”冬冬教授说道：“那都是他们的问题，不是你的。你这次的表现很好。”

“但是我感觉并不好。”

如果以精灵为主的法师协会在对待坚古族时主要呈现这种态度，那是否意味着《平等法案》已经晚了？达贡最担心的便是精灵整体思想上的改变，因为瑞德说过，当思想滑坡的时候，社会就无法挽救。

“需要赶紧推动《平等法案》，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不等会场的人走空，达贡便跳下讲台，来到希洛艾面前，向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希洛艾哼了一声，将周围不友善的目光顶回去，然后说道：“知道。阿斯聂瑞尔家族说到做到，会给你推动法案的。下一次议政会议是在两个月后，到时候你会看到《平等法案》得到通过。”

在众人的注视面前，希洛艾不可能表现得非常亲密，她的态度正复合精灵贵族对待家族顾问的模式。“你已经不是学院的学生，找机会搬到家族这边来住吧，会给你安排住处。需要给你护卫吗？”

达贡摇摇头，说道：“我还想留下向教授们请教。学院给了我三个月的时间搬家，我想充分利用一下。”

“那随你。”希洛艾面无表情，说道：“如果家族传唤你，你一定要到。”

阿斯聂瑞尔家族会传唤达贡吗？不会。希洛艾提前就给达贡说好了，如果有事找他，那也只会是希洛艾找过来。在外面还有悬赏的时候，阿斯聂瑞尔家族不会召唤他，这类的消息一定是陷阱。

希洛艾也走了，与精灵贵族们一起。达贡返回讲台，收拾这一次的宣讲材料。他擦干净黑板，将粉笔放回盒子里去，就看到冬冬教授抱着一个和他身高几乎一样的铁垃圾桶走过来。

“都烧了。”冬冬教授说道：“他们没有给你足够的掌声，你就没必要给他们足够的记录。”

冬冬教授也有些情况不妙的感觉，只是他不想再给达贡增添压力。如今看来，大家或多或少都会的咒语法术恐怕不能保护达贡，只有他脑子里独有的知识才是护身符。幸好达贡只是演示了完美版爆冲法阵的效果，并没有将达到完美的方法讲出来。以冬冬教授对精灵们的了解，他们会相当渴求这个知识，便会对达贡好一些。

达贡挠挠头，便把自己带来的讲稿扔进铁桶里，然后施展“火花术”。羊皮纸不太容易点燃，冬冬教授便加了一把火。不一会儿，黑色的烟雾升腾，一股毛皮烧焦的味道在宣讲大厅内弥漫。看着暗红色的火光，冬冬教授叹了一口气，说道：“达贡，做这件事，看来你会承受数不清的烦恼，遇到数不清的麻烦。”

“能让坚古族等非精灵种族少些麻烦就好。”达贡说道：“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算出名了，对不对？”

“哈，那是一定的。”冬冬教授点点头，说道：“一个坚古族的法术师，一个坚古族的智者，这是多少年没有遇见过的稀罕事了。我曾以为道戈林·铁磨有这样的机会，他真的非常可惜。好在你也是我的学生，我也活着见到了这一天。”

“道戈林·铁磨是坚古族的损失，也是世界的损失。”达贡说道。

“嗯……”冬冬教授低头沉吟着，望向地面的目光中没有焦点，谁也不知道他正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抬起手拈拈胡须，说道：“你这几天就在学院里呆着，我去给你看看贡献分到了没有。虽说推动法案的事情主要有阿斯聂瑞尔家族操办，可我得盯着他们，别让他们从中渔利太多，或者将事情办砸喽！”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达贡或者在宿舍里休息，或者去冬冬教授那里学习，其他地方根本不去。自从宣讲会后，他来了许多访客，最多的当然是坚古族的好朋友们。翰摩多姆、海德斯、塔克……十五号坑洞团的朋友们几乎都来了，他们的相聚是快乐的、幸福的、令人舒心的。托班虽然远在赤岭城，但他也专门送来了信件，里面全都是惊讶之情，并暗示达贡尽快离开学院，前往赤岭城，那里才真的安全。

如果不是心系《平等法案》，达贡真的很想早点与父母团聚。

还有一些访客就不那么令人快乐了。法师协会和精灵家族找到达贡，从各个方面希望（要求）他分享令爆冲法阵达到完美的技术。协会提出用“法术大师”的头衔和实物来奖励达贡，而精灵家族画出了更大、更香的饼，各种许诺仿佛不要钱一样。达贡注意到，他们在想要技术之外，更想要“独家”这两个字来最大化权益。看他们的样子，“独家”恐怕意味着他们自己会，其他人都不行——可能也包括达贡。

“我现在的全部精力都在《平等法案》上。”达贡说道：“如果坚古族不能得到平等，那你们许给我的权益便都得不到保障，我为什么要进行交换？”

《平等法案》在精灵家族之间引起的反响并不大，讨论很少。在实打实的贡献分面前，没有家族想为了这个对自己没损害的法案得罪目前正处于强势期的阿斯聂瑞尔家族。但是希洛艾找了很多家族，他们都只是表示不反对，并没有多少直接表示赞同的。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希洛艾说道。

其实大家都知道问题在哪儿，只是没有办法。精灵王和议政首相的态度不明，他们在宣讲会场的表现让精灵家族内心不免打鼓。公民分、新世界管理处，这一系列的政策都出自上层，他们不明确表达态度，各个精灵家族也就不会表达态度。好在下次议政会议还有两个月，这段时间足够用来观望和研究了。

目前这种状态，达贡、希洛艾和冬冬都没有什么办法。贡献分还有很多，可也不能乱花，尤其是不能给那些过往信誉不好的小家族和一些投机分子。距离议政会的时间还剩下一个月，情况终于有了变化：议政首相邀请达贡去他家，想向他当面请教代数方面的知识。

来请达贡的人直接进入学院，将他堵在了宿舍里。八个精灵的护卫加上一个穿着侍者衣服的信使，这些人看样子不是咒剑就是法师，而且没有一点拒绝的余地。达贡看到这种阵势，便点点头，披上五头龙披风便准备跟他们出门。

“不需要穿这么多盔甲，也不需要携带武器，我们绝对保证你的安全。”半精灵侍者面带微笑，声音温柔，说道：“现在带着，到了议政首相那里还要脱下来，更增加麻烦。”

“我之前被通缉，脑袋上还有悬赏。”

“不妨的。”那名侍者说道：“在秘纳米利斯，还没有人敢动议政首相邀请的客人。任何亡命徒都会被这些护卫击毙，你可以尽管放心。”

好吧，如果我反抗，估计也会被击毙吧——达贡心里想到。他点点头，干脆脱下五头龙披风和盔甲，解下法师之手，什么武装都不带，只穿着学院的便服。在收拾武器的时候，他将矮人小伙儿拆开，抠下一小块不起眼的零件，确保没人能够将它重新组装起来。

达贡内心感觉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儿。于是他到了宿舍外面便召唤坐骑傀儡，让星盔控制着跟在精灵后面，而自己赶忙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他对精灵说自己要养精蓄锐，实际上是用法术让自己睡着，赶紧去咨询瑞德。

“不大可能是要杀你，否则你现在已经死了。”瑞德说道：“我觉得议政首相可能要试探你，看看你这个矮人会不会对精灵产生威胁。达贡，你要表现的有一些理想，但不能有任何大理想。嗯……你多想想冬冬教授是什么样子的，你就表现出什么样子。”

“你似乎在说冬冬教授的坏话？”

“生存之道，没有好坏。”瑞德说道：“记住，一定要坚持《平等法案》，展现出矮人的倔强劲儿来！你越是表现得像一个平常的矮人，你就越安全。我大概能想到的也就这些，毕竟对首相并不了解。他是什么性格的？这你我都不知道，也就没什么办法了。总之，你表现得正常些，然后不正常的方面最好也在他们的预计之中，那就最好了。”

达贡似懂非懂，只能“领会精神”。从学院出去到秘纳米利斯用不了多久，他很快就不得不从睡梦中醒来，因为议政首相的宅邸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