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障将两个坚古族人从会场隔离出去，离开的大门同时打开。翰摩多姆看看达贡，问了一句：“这样问完之后，应该不会再折腾了吧？”

“我也不知道，只能希望如此。”达贡摇摇头，两个人一起向外走去。

他们刚刚离开会场，大门砰的一声在他们身后快速关闭，给人感觉像是在进行驱赶。翰摩多姆撇撇嘴，微微摇头，然后说道：“达贡，刚才让精灵们一说，我也开始搞不明白了：马恩到底中没中自噬魔物？”

“中了。”达贡说道。

“那他怎么没触发学院以及秘纳米利斯的警报？”

“我不知道。如果我有线索，我肯定说出来，说不定还能得到贡献分。”达贡摸着胡须，说道：“精灵说的也没错，的确存在坏人用法术让马恩叔产生了错误认识的可能，但是马恩可不是刚刚毕业的学生，他有着与魔物战斗的丰富经验。总体上来说，我更相信他的丰富经验，而不是被惑控或者幻术干扰的这种小概率可能。”

“原来你也没有十足把握。”翰摩多姆在大腿上轻轻捶了两拳，说道：“其实我也不是相信谁或者不相信谁，只是希望学院和秘纳米利斯的防御法阵别出问题。”

达贡摇摇头，说道：“其实还有一个更凶险的可能。别忘了马恩是从什么地方回来的，如果真要出问题，那么无限迷宫、盖魔城的问题更大，为什么没有发现魔物？唉，我一边愿意相信马恩没有白死，另一方面我也不想认为咱们的防线接近失效。都不是什么好事！”

“哎，那你刚才怎么不给精灵他们提个醒？”

“刚才我也没想到这一层，满脑子都觉得精灵不该那样诋毁马恩，说的他仿佛和笨蛋一样。现在回去说不说其实一样，总归需要测试一下才行。如果法阵有问题，那么所有相关的法阵都会检查的吧……”

测试会在保密的状态下进行，因此达贡和翰摩多姆根本无从得知最后的结果。他们没被再叫来重复回答问题，可以照常上课，于是他们就继续学业。

这一次事件后，学院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是缺了一些导师。最近这两年经常缺导师，有时是飞升计划征调施法者，有时则是“无名行动”。冬冬教授和希洛艾等人都在夏林城，靠着水路的邮船运送信件，督促学生的学习。他们绝口不提自己在夏林城的任务，倒是反复提及让达贡尽快提升法术水平，千万不要偷懒。

原本他们说开学之后一个多月就能回来，结果两个月过去了，依旧只有信件往返。缺少了这两个真心愿意教他法术的老师，达贡在学院中几乎只能自学。他也去过普通的法术课，课堂上基本就是重复读书，自己练习咒语操控。那里的导师见到坚古族人，基本只说“你做对了”或者“不对，继续练习”，其他的一句也不多讲。达贡感觉这种课程他都可以去教，因为咒语对不对，看看效果就知道了，还用他们讲吗？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唯一正经学习法术的地方居然是咒剑课的课堂。由于去年给飞空城实习的学员发了一些“免试通过”资格，达贡成了第一个进入第二学年咒剑课的非精灵血统学员，但他并不是唯一一个。在课堂上，除他之外还有三个人类学员和一个侏儒学员也跟着精灵们一同学习，这绝对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导师们商量一下，决定还是按照正常的课程进度来教，没必要藏着掖着，导致精灵学员不得不陪着“其他种族”的同学浪费一年时间。不过，技术可以教，但是没有任何专门辅导。达贡等非精灵学员跟着看、跟着练，但是他们向精灵导师的提问只会得到一个回答：“我也不知道非精灵怎么学会咒剑技术。”

精灵的咒剑的确有其独到之处，最关键的就是如何在战斗中施展法术。精灵的敏捷和灵巧是他们的种族天赋，就像坚古族的坚韧不倒一样，这给了他们一些独特的优势。利用足够灵活的身体，可以在必要的战姿之外附加一些帮助施法的动作，从而让法术与武技并行不悖。

为什么精灵咒剑的战斗动作看起来像是在跳舞？他们不是为了优美，而是让法力在身体表面流动时更加顺畅。那些手臂甩动起来后看着不够直接的曲线，其实是在控制不同属性的元素能量。相比于法师的手部以及咒文语言，咒剑士更注重使用“舞蹈”动作来施法，甚至连念诵咒文都尽可能省略。

“为了增加呼吸量，让更多的自然元素进出身体。”导师是这么给全班同学讲解的：“武技和法术同时使用，身体消耗更大，必须增加呼吸量。如果加上更多咒文的成分，法术的威力和爆发力肯定可以更强，但持久战斗力就无法维持。在这里，我们不教拼命，我们只教一般的稳定的胜利。”

这个思路其实很符合达贡的性格，但是他的身体条件无法像精灵那样“扭动”。实际上，达贡已经是非精灵学员中相当灵活的一个了，可他无法改变自己相对更加宽阔、厚实的身型现状。

他私下试了试，如果脱下所有盔甲，达贡勉强也能做出一些动作，但是距离全套咒剑“战舞”还非常遥远。经过深思熟虑，尤其是衡量了战甲在防护方面的提升以及咒剑战舞对施法能力的提升，还是战甲更适合达贡。至于那些法术嘛，不是还有神术么！

开学的第三个月，达贡便主动退出了咒剑课，不再参加学习更不会参加考试，这门课的学分就不要了。对于他的退出，精灵导师拉鲁斯·维克表示十分遗憾，并且做出了“热情的挽留”。对此，达贡的回答是：学不会那些东西，没机会搞偷袭，打不了其他人，没法帮导师赢回荣誉。

其中的“回”字用的非常精髓，气的拉鲁斯把达贡狠狠骂了一顿。

不管他怎么骂，对达贡有什么影响吗？达贡有点生气，多喝了半碗肉粥，心情就平复了。精灵导师的态度并不重要，但是精灵的态度却很重要。

经过几个月的试运行，随着陆续有些人获得了公民分，新世界管理处决定来真格的了。它颁布了《新公民管理办法》，详细规定了公民分体系的种种细节。达贡和翰摩多姆第一时间找人抄了一份管理办法，然后一起仔细研究。看完之后，两个人几乎气炸了。

“考虑到矮人久居地下，缺乏前往飞空城的意愿，不向矮人颁发飞空城居住权。矮人依旧可以获得公民分并用于交易，免除矮人的交易手续费。”翰摩多姆咬牙切齿地读着办法里面的规定。“守卫无限迷宫三百年以上或者向精灵议政会缴税额度与年限达标者（XXX金币/年，100年），可以向管理处专门申请居住资格。”

“在所有非精灵种族中，咱们坚古族被单独拎出来，这是绝对的歧视。”达贡抓抓胡须，说道：“去不去飞空城不重要，关键这个法令的出现表明一件事：精灵要彻底抛弃与坚古族长达几千年的结盟友谊，准备进行清洗了。”

“呃……”翰摩多姆愣了一下，他的火气像是一下子被该灭似的。“达贡，我看到了歧视，但是清洗这两个字有点太过分了吧？精灵要进攻咱们坚古族，用飞空城抢夺领土、杀死人口？不，我不认为会这样，除非精灵想要让无限迷宫彻底失守，然后将自己的脖子送给魔物杀。精灵……可能很坏，但是他们对自己还是很好的。”

达贡摇摇头，非常坚决地说道：“不，不是这么简单的。这个管理办法已经暴露了精灵想要统治世界的想法。咱们有句俗话，看到怪物之前已经会先听到它的脚步声，这个就是那脚步声。制定这个办法的人很清楚该怎样一步一步建立精灵的绝对优势，利用精灵及其仆从种族，将咱们坚古族人彻底边缘化。然后，再利用无限迷宫的魔物，或者仆从种族的不断挑战，减少坚古族人口，直至数量低到无法再次崛起的程度。”

翰摩多姆这一次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一直相信达贡的判断能力，但是这一次有点太匪夷所思，就像看到一根掉在地上的毛就判断周围有一群蝎狮正在觅食。出于对达贡的信任和尊重，翰摩多姆闭上嘴巴，没有再说反对的话，只是问道：“精灵出台了精灵自己用的法律，你就算不喜欢，能拿它怎么办吗？”

“并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达贡说道：“这个管理办法在我看来就是拉开阴谋大幕的绳索，但大幕毕竟还没有拉开。新世界管理处归议政会管理，直接管事的人是议政首相，他向精灵王负责，对不对？”

翰摩多姆点点头：“没错。议政首相经常去新世界管理处，看来对那里很重视。结束试用期开始正式工作，这也是他做出的决定。”

“这个管理办法代表的是精灵王和议政首相的想法，一定不是全体议政会和全体精灵的想法。公民分只针对精灵之外的种族，为了就是让新世界管理处和这个管理办法不需要经过议政会批准，直接由精灵王下令就行。绕这个远路，说明精灵王和议政首相必然知道精灵内部存在反对意见。”

翰摩多姆点点头，说道：“你这个思路是对的。可是议政会不会去管这种和他们没有直接关系的管理办法。你也说了，这个办法并不管理精灵，也就不会影响各个精灵家族的利益。”

“是的，的确是这样。精灵家族早就不关心坚古族的生活状况，最多只有一些贸易上的往来。”达贡说道：“而在咱们坚古族这一边呢，除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就是无限迷宫的防线是否受到影响，其实对新世界管理法也不关心。对了，精灵宣布让雇佣兵去守无限迷宫，推选王有什么反应吗？”

“我听说推选王派出了使者前去问询，至于能不能见到精灵王，有没有什么后续，完全听不到消息。达贡，包括我在内，我们家族已经完全不想搭理推选王，那就是个摆设。现在对我们比较重要的就只有和坚古城的关系。对我来说，则是和你的关系。”

“你想说我有资格成为坚古城领主的事情？”达贡摇摇头，说道：“我不想讨论它。”

“但是马恩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我毫不怀疑他那些话的真实性，因为我相信不管是你还是马恩，都不会用最宝贵生命来欺骗我。你如果想成为坚古城领主，我现在就可以为精金谷表态：精金谷全力支持。”

达贡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如果真有那天，我会把想法首先告诉你，但是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还是说说新世界管理法。”

“这有什么好说的，咱们就是无能为力！”翰摩多姆说道：“达贡，就算精灵中也有一些聪明人，一些念旧情的人觉得这管理办法对咱们坚古族存在偏见，但他们不会为这种事得罪精灵。我给你学一学他们会怎么说，你想试听吗？”

“你说吧，我心理承受能力好着呢！”

“他们会说：矮人有几个想去飞空城的？如果他们想去，也是有办法的嘛！无限迷宫的守卫，或者在秘纳米利斯有恒产。不管是矮人或者精灵都有类似的说法：认识一个人需要百年以上。所以一百年的考验期很正常嘛！你还是洗洗去睡吧！”

“不得不说你学得很像，有当游吟诗人的潜质。”达贡说道：“讲感情说服不了精灵，我也知道这条路走不通。”

“那不就得了！你没法改变精灵！”翰摩多姆挥动拳头，说道：“在我看来，要么你有钱，要么你有权，而在这件事上，如果你是坚古城的城主，代表了坚古族最古老家族的意志，并且手里有足够的实力，那你的话就有力量了。”

成为坚古城主，意味着要把现在的领主赶走，而对于一个刚刚结束封锁的虚弱城市而言，无异于将一把刀子刺进胸膛，就算没有戳穿心脏，估计也很难再活着了。尼尔领主夫妇从没有表现出他们喜欢达贡，但至少也没有特别厌恶他。达贡不是那种可以对“路人”毫无顾忌下手的坏蛋，因此完全不想去争夺领主之位。

他想到了另一条路。在精灵这里，不是只有权和钱，还有分，贡献分。如果有足够的贡献分——300可能都不够，或需要350——达贡就可以拜托希洛艾去说服各个家族，在议政会通过法案。也不需要推翻新世界管理办法，那样对抗性太强。新的法案在政治上必须非常正确，口号要正义且光明。

“不歧视法案。”达贡喃喃说道。不管精灵想怎么干，他们的统治建立在一个简单而脆弱的办法上：种族区别对待，刻意分出阶层。如果一概平等，或者精灵之外一概平等，那么想要高高在上的精灵就等于被孤立，它要独自面对所有被他“压低”的种族，那它必然无法长久。

达贡摸着胡须，心里琢磨这个办法的可行性。贡献分，他现在就有办法获得贡献分，《代数》系列论文就能挣不少。嗯，成为著名学者对以后推动法案也有帮助，这条路肯定比回坚古城争权夺利好多了。不能忘了上面还有推选王呢？难道还要在坚古族掀起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