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帮人烦死了，我的头都快要炸了。”希洛艾坐在床沿上，双腿泡在热水盆中，袅袅升腾的蒸汽绕着她双臂上行，在俏脸两侧分开。“达贡，我来看你，你是不是很开心？”

“喜出望外。”达贡点点头，由衷地说道。“不过我也得提一句，你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你是说我晕过去的事儿？那其实是困了、累了，没什么关系的。我这睡醒了不就精神焕发了？”

“现在我当然不害怕了，当时可不一样。你想想那个场景：我正在平台上走，突然看到你过来了。本来特别高兴，然后注意到你鬼鬼祟祟地，仿佛害怕有人跟踪。”

“没有！没有！”希洛艾哈哈笑着，用力摆摆手。“我就是穿着兜帽遮住脸而已！学院给我的任务是来调查这里的骚动，我决定秘密前来，可不是为了躲避追踪。”

“当时我可不知道啊！”达贡给希洛艾盛了一碗粥，她接过去，觉得太热，放在一边先凉着。达贡继续说道：“你一见面就说：哎呀，见到你太好了。把我找个地方藏起来。然后你就晕了。”

“我没那么说吧？”希洛艾咯咯直笑，她要是不记得才有鬼呢。

“我当时笃定你招惹杀手了，就赶紧把你扛起来，藏到货物区去。在肩膀上的时候你还比较安静，我把你一放下，你就开始打呼噜，呼呼呼……”达贡双手一摊，说道：“我担心你的声响暴露位置，就得想办法把你嘴巴封上。可我当时除了脚上的袜子，也没有其他好用的东西。”

“什么！”希洛艾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伸向嘴唇的双手颤抖着，显然是吓坏了。

“我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能那么干，就用治疗法术帮你舒缓身体、减轻疲劳。你的鼾声果然小了，我才发现你是睡着了，不是受了伤——于是我就省下了一双袜子。”

“哼！果然还是不能指望坚古族照顾人，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古怪的举动！”希洛艾故意瞪起眼睛，但她显然没有任何生气的情绪。“你发现我只是困得睡着了，于是就把我扛回来了？”

“抱着回来的，就这样。”达贡做了个摇篮抱的姿势，然后说道：“我把你带回房间，然后全副披挂，手持武器等着杀手上门。这不一等就是一整天，你可真能睡。”

“那不是睡觉而是深层冥想——谢谢你一直在这边守护着我，我就知道能在你这里安心休息。前段日子太累了，议政会那边需要大量沟通以及利益交换，我可不能让贡献分以及家里的投票权被白白浪费掉，总要换到有价值的东西才行。”希洛艾说道：“原本以为只是计算，没想到……一言难尽。”

“亏了？”

“我哪能亏？我用更加年轻和更有精力的本事耗赢了那些老精灵，他们不得不服气，认识到拖延下去没有意义，只能进行表决。”希洛艾眨眨眼睛，说道：“达贡，你对精灵议政会有兴趣吗？如果不想听，我也就不讲了。”

“简单讲一下吧，集中在你如何胜利的那部分就行。”

“哈哈，其实也很简单。一般来说只要有足够的贡献分和投票数量就能通过一项决议，比如批准采矿或者地区开发权限的议案。但是议政会有一项程序，可以让具有投票权的议员充分抒发己见，讲对一件事情的看法讲明白。投票往往安排在演讲之后进行，于是议政会就出现一个怪招，便是用冗长的演讲把投票者送进神殿去治疗。有些精灵做了充足的准备，就想把我的耐心耗光，然后趁着我不在开启投票，让他们的议案得逞。”

“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卑鄙？”

“议政规则允许，要么耗过他们，要么请出议政首相或者精灵王，直接推进议程向下一步走，否则就只能遵照执行。”希洛艾哼了一声，说道：“虽然我们没想到会有人在对他们没什么损害的议案上用这一招，缺乏准备，但我实力强，熬死他们不成问题。我估计他们看我是新人，想吓唬吓唬我，以后就好控制我了。”

“你才不是那种会被人控制的人哩！”达贡说道。

“那当然！”希洛艾开心地笑着。她端起粥碗，用嘴唇碰了碰，觉得温度合适就拿起勺子开始慢慢吃。一边吃，她一边说道：“这一次的结果算是不错，我们几个家族联合起来拿到了一大片土地的开发权，就在北地。对了，你可以给赤岭城的托班送个信，问问他愿不愿意成为我们的中转站，帮助储运货物什么的。”

“问题不大，主要看你们开发什么。”达贡说道：“由于精灵直接带走了三座矿石宝山，坚古族也喜欢挖矿，所以北地蛮族对这种事特别敏感。”

“不是矿，我对那东西不感兴趣。我们几个家族准备养殖狮鹫，用来代替风驹，成为飞空城以后主要的飞行骑乘工具。以后，飞空城到哪里，矿就能开采出来，因此矿石就变得没那么重要。而狮鹫这种牲畜的养殖才能赚到利润，这是我综合计算出来的结果。”

希洛艾一边吃粥，一边说着狮鹫的养殖，从蛋到成年狮鹫一整个生长周期该如何管理，能够形成多少利润。他们选择养狮鹫，主要是看中了狮鹫本身就有自我防护能力，这种飞行兽类的羽毛堪比锁甲，爪子比一般的长剑、砍刀还要锋利。在北地，一千只成年狮鹫本身的战斗力就能和两三千野蛮人部队抗衡。如果先不顾家，专注于飞行游击，那不来七八千军队是没办法处理狮鹫的。

就这一点上说，养殖狮鹫就比养殖温顺的风驹更有保障。

希洛艾吃完了粥，泡完了脚，觉得身体舒服多了，于是就叫上达贡陪她出去透透气。她在路上仍旧在讲狮鹫的事情，包括如何为狮鹫找到食物，怎么把海上捕捞的渔获运输到养殖场，如何建立狮鹫塔楼来施展惑控法阵控制狮鹫，如何训练它们适应骑乘者以及学会新的指令。

她在讲述时散发着无比的热情，这是一种独特的美，达贡在一旁静静欣赏。他们离开底层，走上平台，这时飞空城已经漂浮于空中，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北方前进。昨天希洛艾睡了一整天，达贡看了她一整天，也就没有去参加启航仪式。他能听到外面喧闹的声音，能想象出学员们的兴奋以及随后恐高症集体发作的窘况，但那些都没有陪着希洛艾更重要。

达贡觉得，希洛艾一路风尘仆仆快马加鞭，就是想在奈斯城升空之前赶到。如果路上稍作休息，哪怕只慢上三个小时，奈斯城也会断开所有桥梁和吊索，做好升空准备了。

她来了真好。两个人在月光下散步，看着稀疏的云朵在飞空城市下面流淌。奈斯城就像船，天空就像河流，它们都为了他们两个而布景，为了他们而精心打扮。现在是夏天，原本炎热，但在深夜的高空，凉风习习、女声悦耳，达贡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美好，值得每个人去珍惜和爱护。

“哎！达贡，你走神了吧？刚才我说的什么，你听到了吗？”

“在狮鹫蛋阶段用德鲁伊的法术进行温养，提高孵化率——我听着呢。”达贡笑着捋捋胡须，突然不笑了。他皱起眉头，问道：“希洛艾，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在升高？”

“没感觉，我觉得挺平稳的。”希洛艾撇撇嘴。她看达贡的表情严肃，便施展了一个法术，召唤出一团拳头大小的火元素，命令它定在空中。那火元素停住了，相对飞空城不断后退，而且还在下降，很快就“啪”的一声撞上了地面。“咦，还真是在升高。干嘛提升高度，一路上没高山啊！是不是在测试奈斯城的飞行能力？”

“如果要做测试，应该提前通知吧？”达贡抓起希洛艾的手，两个人快步向奈斯城前部进发，想要去那里看个究竟。正在这时，一阵令人心悸的震动从飞空城核心传来，将两个人抛起来。随后，城市开始加速，向着高空不断冲锋。

一个借助法术，一个依靠身体素质，两个人重新稳稳地站在地面上。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第一反应就是飞空城出了问题。向着高空前进，那里元素稀薄，支撑飞空城的法阵迟早会过分消耗储备而耗尽飞行能力，那可能就是城毁人亡的结果。

“我去控制法阵核心看看！”希洛艾说道。

“我去把大家叫起来！”达贡说道：“我有云龙卡，你怎么样？”

“我会飞行，也会缓降，还有法力鹰。达贡，你会缓降吗？”

“会！”达贡点点头，说道：“咱们分头行动，注意安全。如果还有空闲，那就去东口集合，就是你上来的那个地方。如果见不到，那就地面汇合，千万别犹豫。”

希洛艾点点头，说道：“别管东西，反正能找回来，先把自己顾好。这飞空城，到底出了什么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