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恩跟着达贡到了十四号坑洞，进门便看到了立在墙边的塔盾。他走上前去，掂掂重量，然后用指甲使劲抠了抠。

“嘿！深谷家的滑头！这里面精金的用量若是超过两斤，我就改姓！”

深谷家族自古以来管理和运营着精金谷，大约两千年前才托庇于坚古城的尼尔家族。现在只有一些老人才知道深谷家族的名声曾经相当一般，怎么也绕不开见风使舵、投机取巧和坑蒙拐骗。深谷家族的一大特色就是“精金熔炼术”，一种用炼金法术来让精金看起来多的技术。

用一斤精金打造四斤盔甲，精金熔炼术类似往酒精里兑水。兑的好，可能会产生新的风味、口感，或许也能吸引特定的顾客。但坚古族大部分人就喜欢纯的、猛的，能用百分百的精金，就不在里面掺和其他东西。精金是精金，合金是合金，这两者的区别可大呢！

“说是精金塔盾，拿过来还是合金的，切！”马恩仔细看了看盾牌，说道：“就这，熔了也好，我给你打造圆筒。估计剩不下多少，其他人……你最多告诉他们能加固一下面甲，其他的做不了。”

达贡点点头，记了下来。

“以后还是要提防着深谷家，我一直觉得他们不靠谱。”马恩说道：“无事献殷勤一定有问题，可能是觉着坚古城封了那么多年，变弱了，就可以欺负了？尼尔家族作为坚古族人最古老家族，什么风浪没见过，哪有那么容易让人占便宜？哼！”

“达贡，你就看看这块盾牌吧。说是塔盾，连个形制都没做明白。规规矩矩一个方形的墙板都做不好，这些弯弯扭扭的边缘，这个弧面是干什么用的？杂耍嘛？”马恩越说越气，开始指摘塔盾的形状和配重。达贡赶紧摆摆手，承认这块盾牌的样式是他要求的。

“你把塔盾弄得这么花里胡哨干什么？这只能做礼物，不会是给那个精灵的吧？诶，也不对，要是礼物你就不会要我熔了它……达贡，说清楚，这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达贡使劲揉揉脸，然后拿起塔盾，另一只手抄起炉子用的通条，摆出一个盾牌加短矛的战姿。去年他给十五号坑洞团员们集中传授了半长不长矛的战技，今年换了塔盾，但是武器依旧沿用去年，只做少量改进，这样可以大大减少训练总量。

用塔盾做了几个姿势，打了一遍套路，马恩就陷入了沉思。他上过战场，在无限迷宫中与各种各样的敌人交过手，战斗经验丰富，因此只是简单看一遍他就知道塔盾上那些不同之处并非无的放矢。

“配合塔盾的武技？这东西我只听过，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嘿嘿，达贡，你又在算计精灵学员？”马恩笑了起来，说道：“看你的动作，似乎放箭的意识很强。我在塔盾这面，发现很难瞄准你。你是不是觉得上学年你给武技班制造的麻烦还不够大？”

“够大吗？”达贡哼了一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学院改了考试的规矩。”

“我在学生装备处，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今年不能把堡垒盔甲给学生使用，理由是那些东西都有重要的历史文化价值，不是可以穿出去打架的玩具。”马恩说道：“学院这么做非常小气，但推动这件事的好像不是导师而是学生。由于你还是新生，而且以你的武技，根本不用担心武技考试的问题，所以我就没详细打听。”

“不管是谁推动的，反正我想让那些好好学习和训练的坚古族学员能有个好成绩。”达贡在微笑中透露出自信，他说道：“精灵耍的小聪明完全可以被破解，明年就算他们把塔盾也禁了，大家的武技已经提升上去，到时候各凭本事也不吃亏。”

“你要想让他们有个好成绩就不该盯着精灵下手。”马恩说道：“那些非精灵、非坚古族的学员才是重点，把他们踩下去，坚古族的成绩就上去了。”

“我都踩。”

“也行。”马恩说道：“我就是觉得你这个塔盾的办法太过针对精灵的射术，还是要全面一点好。”

马恩的提醒完全没错，不过达贡早就想到了这点。塔盾是整个武技特训中最重要的部分，但也只是其中一部分。达贡的想法是以矛加塔盾作为基础核心，整体提升坚古族学员的武技水平。除了针对精灵的射术之外，对于常见的其他武技，达贡也进行了针对性训练。

如果做一个简单的总结，十五号坑洞团的团员们的课程叫做“用塔盾和矛体系对抗使用武器的人形敌人，特别针对丛林射术进行强化训练”。达贡今年定下的目标也很简单，不求在面对精灵的时候总是能够获胜，但至少要达到一半以上的胜率。等到了明年，坚古族学员学会了坚古族的战斗方式，大家至少都在一个技术水平线上，那时候拼的就是训练量和针对性，小聪明就可以退居二线。

“重甲、塔盾这种东西放在武技考试中还行，真要上了战场就会吃亏。”马恩突然说道：“之前是在无限迷宫，现在是在犬齿要塞，使用重甲重盾的坚古族人越来越少，因为都在战场上慢慢死光了。尤其是今年，前线只要更多的箭矢、弩矢，更多的炼金药，盔甲方面最多只要胸甲。”

“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犬齿要塞的坚古族人不熟悉重甲重盾的战法？”

“那肯定不可能，他们的战士工匠（同时是战士和工匠）数量不少，怎么不会用重甲？只是重甲太重，无法追击，这样的战士只能守要塞、等敌人来攻。轻装的战士们出去杀敌抢功劳，守城的收入太少，越来越少有人喜欢。就算跟着队伍出去了，也会因为跑得慢而被落下，死亡率更高。”

马恩说道：“主要还是犬齿要塞那边缺少熊蜥，无法解决负重和机动之间的矛盾。骑马吧，坚古族人没有合适体型的马，而且特别贵，一般战士负担不起。最近战事吃紧，人类那边马匹不够用，精灵这里驼鹿不够用，坚古族就只好靠腿了。”

达贡听到战事吃紧便连忙追问起来。原来自从精灵的飞升计划拿走了北地蛮族的山峰，那是四座宝山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雪原，今年南下攻击的蛮族军队不仅数量破纪录，持续时间也是历史少有。从雪融开春一直到现在，半年过去了，战斗一直没停。据说蛮族就在前线附近修建了新的据点，储备粮草兵器不说，还就近照顾伤员、培养新兵，蛮族各个部落间也开始有了默契，能够进行配合，并在逐渐形成统一的指挥系统。

目前犬齿要塞面临的压力很大，它已经几次向周围的堡垒、城市以及王国发出求援申请，但到目前为止得到的帮助还是杯水车薪。精灵们的主要精力仍旧放在飞升计划上，他们只是向犬齿要塞派出一些弓箭手，几十个施法者。由于数量不多，他们很容易被蛮族的萨满或其他施法者压制，难以发挥作用。

“据说在精灵的狼目堡战况也很激烈，指望正规军过去帮忙的可能性比较小。现在犬齿要塞的坚古族人正琢磨着将无限迷宫的守备部队撤回来，但遭到了其他各族的激烈反对。算算日子，地底魔物的活动周期也快到了，就怕突然提前，来一个措手不及。”

“精灵表示自己不能分兵，但是可以出钱。”马恩说道：“我得到的消息称，精灵正在商议一个统一的雇佣兵行动，用金银吸引一些流动的战斗力前往犬齿要塞。就算他们不能当成正规军，但也可以大大缓解坚古族的压力。人类的领主也同意今年禁止内部的领地战争，各个领主将服役的民兵带往犬齿要塞，从人力上提供帮助。”

“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犬齿要塞只要熬到冬天就会获胜。”马恩说道：“最近学院也接到了一些订单，你去找我的时候，我正在赶制一批箭矢。明天我要监督三百弩矢的制造，确保它们符合城防重弩的标准。”

达贡点点头，舒了口气，说道：“依靠城防重弩和坚固的城墙，防守到冬天问题不大。”

“也没那么简单，目前铁矿吃紧，前线有点供应不上。但是最大的隐患还是蛮族那边，据说他们有一种能够烧毁石头城墙的炼金火焰。”马恩摇摇头，说道：“目前传得有鼻子有眼，看起来不像是鼓动士气的宣传。如果有那东西，犬齿要塞就危险了。”

烧毁石头的炼金火，达贡立刻想到鲍诺的几项发明，那可不是骗人的流言。达贡缓缓闭上眼睛，他在心中做了一个假设：如果鲍诺用他的炼金武器进攻犬齿要塞，那他达贡该怎么办？

亲疏有别，坚古族人和精灵族人在达贡心中的地位确实不一样。鲍诺说他不喜欢精灵，要杀精灵，达贡觉得他是疯子，不想同流合污。但鲍诺若是去杀坚古族人，那就不仅仅是“避免同流合污”的问题，那是敌人。

他会将主攻的方向定在狼目堡还是犬齿要塞，这将会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达贡暗下决心，他不会眼睁睁看着犬齿要塞陷入鲍诺的炼金火焰而无动于衷。

“马恩叔，尽快帮我把圆管做出来吧。”达贡说：“也许它很快就有用武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