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属于自己的宫室，上床之后，白尹才愕然发觉，被窝里居然有人。

“竹琪，我不是叫你待在床底下的么！”

女孩那娇小的身子不由瑟缩了一下，却还是硬着脖子道：“你有没有试过一整天待在床底下？太不舒服了！反正房里没人，床是空的，让我躺一躺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以为这是你家？搞清楚，这是潼王的老巢。早就跟你说过了，要想活命就乖乖听我的话。”

一时之间，被窝里安静下来。

良久之后竹琪低声道：“好，我到床底下去。”

但女孩刚一动，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捉住了。紧接着，她听到耳畔响起了少年的声音：

“算了，你就在床上待着吧。以后听我的话，尽量小心就好。”

“不用下去了吗？”

“嗯，在床上休息吧，而且……”白尹松开了她的手腕，“我还有一些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情？”

沉吟片刻之后，白尹问道：“潼王的召唤仪式，你们家是怎么知道的？他应该会很注重保密，而你们只是既无权力也无武力的史官家族，为什么能那么确切地知道？”

竹琪也没多想，立时答道：“因为有萧师傅啊。是他告诉父亲的。”

“萧师傅？教你武功的那位？”

“对啊。”

“这人还真是神通广大啊……”白尹顿了一下，又问道，“话说，这位萧师傅不是凡人吧？”

“对，他不是凡人，”竹琪小声道，“是妖。”

“你们竹氏一族，也是妖？”

“是妖，但除了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妖力，还有跟墨竹通灵的天赋能力之外，我们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女孩连忙解释道。

教她武功的萧师傅，是妖。起着定海神针一般的作用的竹氏一族，也是妖。从地下冒出来的那个刺客，是妖。听从潼王号令的那位高手熊公公，很显然也是妖。

“这世界到底有多少妖？”白尹不禁感叹。

“大多数人都是凡人，包括潼王这样的君主，还有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不管是哪一国都有这样的规矩，那就是妖不能称王，不能担任正式官职。有权有势的人找妖族帮手，以前还算得上秘密，可现在已经是举世皆知的事情了。”

“我先确认一下。这世上能施展奇妙能力的，难道说全都是妖族？”

竹琪一时没明白过来：“你什么意思……”

白尹稍微想了一下，道：“比如法术。凡人能用出法术吗？”

竹琪不由嗤笑：“既然都说了是凡人，怎么可能用得出来？我从未听说过什么法术，只有妖术。”

“道士或者活佛之类的呢？凡人经过后天的学习，能不能领悟超凡之道？”

“千年以前听说有过得道成仙的人，但我们竹氏从未有过类似的记载。懂法术的那种仙人就算是有，也都是上千年前的老黄历啦。”

“也就是说，最近千年以来，能施展法术的都是妖……”白尹若有所思道，“这样吧，关于妖的所有事情，你都给我讲讲。”

“所有事情？”竹琪不禁讶然，“你明明自己就是大妖，还用得着我来告诉你？”

“当然，我以前居住的那个地方，与此方世界的差别相当大。你解释得越全面越好，就当我对这世界的妖一无所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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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混沌初开以来，人类与妖类便在偌大的神州土地上繁衍生息。妖有五大类别，也就是毛、羽、鳞、木、石。而在每一大类下面，还可以细分为许多小族。比如岳山竹氏，就是木妖之中的一族。

以竹琪所说的这个基础分类方法，白尹也就可以大致判断了——熊公公应该是“毛”，也就是以走兽为图腾的那一类；而前来行刺的黑燧妖，想必属于“石”。

虽说世上妖族有千万种，但这天下终究是凡人的天下。千万年以前倒是有过武力强横，能够横扫千军的大妖，甚至还有万人敌的妖圣。但到如今，对人们能够产生重大威胁的强妖，早已被消灭干净了。剩下的妖族，基本上都是像竹氏这样有着独特天赋，但无法造成什么破坏的。像是熊公公和黑燧妖刺客那样，有着超乎常人武力的妖，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了。

更惨的是有些妖族连天赋本能都丢了，变得只能像人类一般在土里刨食。而这种妖族农夫往往比农人们更惨，因为任何国家的科举选拔制度都会将他们排除在外，连一个飘渺的入仕机会都没有。

当然，有着特殊天赋的妖类处境很不一样。尽管没法谋得一官半职，但凭着各自的天赋，依附于权贵的日子就很舒坦安逸了。其中最巅峰者当属竹氏，这一族甚至让人们破了例，专门为他们设立了太史令之职——当然这一官职实际上并不属于官制之内，也不能插手政局。

竹琪把这些事情介绍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早餐也就到了。

“川先生，依您的吩咐，今天的早膳加了一倍的分量。”

听到宫女的声音，白尹起身，坐在床边道：“给我吧。”

那个双手餐盘的宫女本来已经走到桌旁了，连忙又走到床边。

白尹从她手里接过了餐盘，放在了床上，同时出于习惯随口说了一声：“谢谢。”

宫女瞪大了双眼，愣在那里。

注意到她脸上的惊愕，白尹顿时反应过来——自己的言行显然还没完全适应这个世界。顾客会对服务员说谢谢，但主子可不会给奴婢道谢。

白尹摆了摆手：“行了，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是。”

宫女离开了，还很周到地关上了门。不过就在这时，当竹琪忍不住探出头，伸手去抓餐盘里的东西的时候，白尹却按住了女孩的脑袋，一把将她摁回到被窝里。

竹琪抗议道：“我快要饿死啦！”

白尹冷笑：“昨天的三餐我都分了你一半，还能饿死？别动，你就待在里面，我送进去给你吃。”

“我自己能拿筷子……”

“废话，要是有人突然进来怎么办？”

女孩气鼓鼓地道：“可让我待在被窝里吃，那羊肉羹怎么办？”

“你吃蒸糕就可以了，羊肉羹是我的。”说话的同时，白尹摁着她的肩。感受着自己手底下少女挣扎反抗的力道，白尹的嘴角不禁微微微微翘起。

相比于跟潼王勾心斗角，与这个女孩争早餐似乎更有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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