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午后，水驿城的西集市，两位略带稚气的少女走在喧闹的摊铺之间。

这种年纪的女孩儿在闹市里不怎么常见，因为家里的大人为了安全和声誉，往往将她们锁在家门里，不允许其随意上街。而这两个少女的引人注目之处，还不仅仅是样貌精致。她们的举手投足间虽没什么千金小姐的贵气，却有种难以言喻的灵气。

个别见多识广之辈注意到这种颇有些特别的灵气，不由得联想起了某些活跃于各地传说之中的种群——妖族。妖族并不都比人族好看，但在妖力的加持下，确实更容易诞生样貌出众的女子。

不过绝大多数人都想不到这一层。所以他们不由得有些好奇，好奇于究竟是哪里的家长竟如此心大，放两个如此出众的女孩出来随意逛街，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人多手杂之处会发生什么意外。又或者，这二位少女是偷偷跑出来的？

然而无论哪一种猜测，都与事实相差甚远。这两位少女，正是被白尹派来的竹琪和芷珑汐。

竹琪一手拿着纸，另一手拿着简陋的炭笔，念念有词：“竹子、檀木、楠木、梓木、羊皮、玉石、铜、铁……”

并肩同行的芷珑汐听着听着，忽然问道：“这些都已经比对过了？”

竹琪点了点头：“是啊，它们在这边的价格，都比落雁城的要高。”

“哪些种类的货物，是这边更低的？”

“盐、生漆、丝、朱砂、生姜、桂花、稻谷、麦子……”竹琪低头念了一阵，又回头看了看已经走过的店铺，“还有很多货物他没写。不过，大都是些不方便装上货车的东西。”

芷珑汐轻拢了一下因奔波一整天而略显凌乱的发丝，补充道：“还有些货物是不好比对的。像是熏肉、咸鱼之类，做法和质量都有些不同……不过师姐啊，每一种货物的差价你都标记清楚了吗？”

“我没标每一种的，”竹琪扬了扬手中的纸，“低买高卖嘛，只要写清楚这边更贵的那些价格，就足够了。”

芷珑汐点了点头：“那咱们现在应该是快要完成师傅的任务了。”

“哼，你师傅使唤起人来可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师姐，你敢不敢回去当着他的面抱怨？”

“有什么不敢的？我们赶紧把剩下的那点都收尾了，你且看我回去怎么说他！”

竹琪信誓旦旦地说完，却忽然顿住了步。

芷珑汐走出几步之后察觉不对，回过头，有些好笑地问：“师姐该不会是刚刚夸下海口，这就害怕了吧？”

话音既落，竹琪却没有半点反应。只是歪着脑袋，直勾勾地盯着某个方向……

芷珑汐循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一个卖糖的小摊子。

“师姐，你想吃这个？”

“没错！”

“我怎么感觉你比我更像师妹……”

竹琪没等师妹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来到那摊子前，问起了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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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当白尹的车队赶到水驿城之时，没有丝毫犹豫，便将所载的十车货物投入了本地集市。竹子、羊皮、玉石、铜……全都是水驿城最紧俏的东西。

当天夜里，白尹在客房里点起了烛火，命人将钱箱搬进来，连夜清点。

进度过大半之时，客房里凭空多出一丝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颇有点吓人。

但白尹只扭头瞥了一眼，便淡然道：“小琪，下次记得敲门，别走窗户。”

少女蹦蹦跳跳地来到桌旁，在桌面上的空处坐下，笑嘻嘻地道：“有什么关系，反正都一样嘛！”

白尹微微摇头，有些无奈。

犹记得两人第一次碰面，是在他刚刚受召降临的那天夜里。那时候竹琪就是翻窗进来的，还是在潼宫侍卫的包围之中——这足以体现她的轻功有多么出神入化。而在那之后，竹琪在他的床底下躲了许多天，活泼的天性不知受了多少憋屈。如今终于可以随心所欲了，她每次单独来找白尹的时候干脆也放飞了自我，不走门，只走窗户。

第一次时，白尹还真是被惊到了。可这都已是数不清第几次，自然早已见多不怪。

竹琪歪着脑袋，瞧了瞧摊在桌上的账本，眉头却不禁蹙起。

“这是……什么啊？”少女指着账本上的数字，“又是异世的字符？”

“对。”

“唔……这种，好像比你以前用的那种要简单一点啊？”

“对。”

白尹嘴上答应着，手中的炭笔还在纸上写写画画，依旧算个不停。至于少女的那点小心思，他权当没注意到。

直到该算的数据全都计算完毕，又验算无误之后，白尹才合上了账本，慢慢伸了个懒腰。

竹琪就在旁边，坐在桌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那两只小腿交错着来回晃着，把裙摆踢得摇来摇去。

白尹瞥了她一眼，问道：“你想学？”

竹琪想了想，却摇起了头：“算了，你不会教我的。之前你用来记事的那种字符就没教给我，这种用来算术的肯定也不会——”

白尹打断道：“你猜错了。”

“啊？”

“你猜错了，我确实打算教给你。”

“为什么？”

“因为我没理由藏私。其实之前的那种文字我倒是也想传授给你，但根本没办法。要掌握一门语言，需要大量的记忆、充足的语境，还有重复不断的练习。我要是强行给你灌输，那每天就甭想做其他事了。”

“那这个……”

“这数字不一样。都是十进位制，没有任何理解门槛，稍微背一背就差不多了。而且相比于平时写的字，这种数字的表示方法还更简单。”

说着，白尹拿过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了从0到10这十一个数字，继续讲解：

“零、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怎么样，很简单吧？”

少女从桌上下来，站在白尹身旁仔细看了半晌，挠着额角：“看起来还是有点怪……但比你上次的鬼画符确实简单多了。”

白尹拍了拍手：“好，现在开动脑筋，猜猜看‘十二’该怎么表示？”

毫不犹豫地拿起炭笔在纸上写下了‘12’之后，竹琪斜了他一眼：“真把我当初入蒙学的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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