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宫之中,今夜并不太平。
太子坐在属于自己的床榻上,望着从窗缝间渗在地上的一线月光,低头默然无语。他睡不着,换成任何一个人听着那隐约不断的拼杀与惨叫之声,恐怕都睡不着。更何况,他还得知了自己父亲的死讯。
作为潼王的长子,他并非无可救药的蠢货,所以很清楚该如何表现自己——那就是不要有任何表现。
君王的雄心与疑心往往成正比。越是雄心壮志手腕高超,往往越是有着更重的疑心。这位太子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表现出了一丝一毫的迫不及待,自己的父王就会开始考虑其他更年轻也跟老实本分的继承人,以便于确保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旧能紧握大权。
但他万万想不到,父王居然没能防住刺客的毒手。
太子并不知道父王的驾崩究竟是怎么回事。突然造访的熊公公和川先生并没有告诉他细节,只是告诉他——潼王已死,做好登基准备,其他的不用担忧,他们会处理妥当。
尽管近两年他只和父王见了两面,但他知道,那位熊公公就是父王身边最受信赖之人,因此那一番话颇为可信。但这三更半夜里不断传来的喊杀之声,却让他觉得,那位熊公公对宫中的掌握力度似乎并没有自己一开始想象的那么强。或许,宦官和侍卫之间还有一战?
但不论是谁最终平定了局面,最终都还是要靠自己——太子坚信这一点。
不论有多强的武力,有多精妙的谋划,最后的胜利方若是要取得朝野上下的承认,非立王室血脉为君不可。而只要他登上大位,再缓缓站稳脚跟,那么以后就不好说是谁控制谁了……
但这时,储宫外面飘来一个宦官的声音:
“太子殿下,奴才有要事相商!”
他连忙拉开一条窗缝,悄悄往外看去。只见斜前方的墙拐角出冒出来了一个人影,披着宦官袍,走路跌跌撞撞的很是急切,正冲着自己的储宫而来。
门外,几个值夜的侍卫打起精神,拔出了剑。其中一个侍卫大喊道:“你是哪个?谁派你来的?”
那个身影忽然顿住。
太子正琢磨着呢,忽然瞥见有一抹乌光闪过,视野便定格了。
门外的一个侍卫察觉到了不对,扭头一看,只见一根乌黑羽箭正钉在木窗上,那尾羽还兀自摇晃着。
与此同时,刚才还摇摇晃晃往这边走来的宦官身影,突然转了个身,飞一般地跑了。
那侍卫走到窗边,试着用手去拔羽箭。可是刚一用力,他却看到中间的窗缝里露出了一只眼睛,仿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瞧——他吓了一大跳,往后跌坐在地上。
“这好像……不对!”侍卫厉声尖叫起来。
另外几个侍卫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
那跌坐在地的侍卫撑着身体起来,连滚带爬地冲进储宫里面。他顾不得请示太子,径直往里面闯。
然后,在里面的寝室,他看到太子殿下正趴在窗户后面,保持着躲在木窗后面顺着窗缝往外瞧的姿势。可是那支箭,穿过了木窗,也穿过了太子的脑袋。
价值连城的尊贵头颅,被一支箭钉在了木窗上。
“殿下!”侍卫嘶声尖叫着,仿佛要将肺喊破,“来人啊,殿下遇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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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步之外的角落里,萧木看着面前一男一女两个徒弟,夸赞道:“藤角、芷珑汐,你们干得好!”
就在刚才,芷珑汐用自身妖力幻化出的分身披上宦官袍,吸引了储宫门前那些侍卫的注意力。而相貌平平无奇的藤角则拿出了他那把远非凡品的黑藤弓,一箭射死了太子。
但这还没完。
韩玮席向南一指:“二王子住的宫室就在那边,不远,快些过去吧。”
萧木却摆了摆手,闭上了眼睛。
韩玮席正想催促,可是藤角却拍了拍这位宦官的肩膀,低声道:“师傅能听到宫里其他地方的声音。让他先听听吧。”
于是大家都闭上了嘴,保持安静。
半晌,萧木忽然睁开眼:“御前侍卫果然厉害。一个姓林的都督带着一群侍卫,竟然能跟熊公公战得难解难分。”
韩玮席皱眉问道:“您知不知道其他的侍卫是什么情况?”
“另外三队在周围对峙。其中有两个都督好像和熊公公打过商量,站在他那一边。还有一个都督,也不敢轻举妄动。”
韩玮席顿时就惊了:“您能听得如此清楚?”
“还好,他们站的位置比较巧,”萧木摆了摆手,“不耽误了,快领我们去找二王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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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守在周围的侍卫们,全都无影无踪了——发现了这个情况,白尹和竹琪立刻就离开了那间宫室。两人携带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些许金银和几张纸。他们倒是想带两把防身的兵器,可是周围并没有。
贴着西边宫墙,两人藏身于月光投下的阴影里。由于都穿着深色衣服,所以如果不走近了仔细观察,一般人很难发现他俩的身影。
“我能感觉到……”竹琪忽然说道,“宫里多了好些妖族。”
白尹指了指东南方向:“是那边打得正欢的么?”
“不,那边只有熊公公的妖力,他的对手应该是凡人。我说的是那边有一些妖族,没大张旗鼓,但我能感觉到好几拨妖力。”
说着,竹琪看向了东北方向。
白尹问道:“既然你能感觉到,那么熊公公也可以吧?”
“对,但他肯定腾不开手,没空理会。”
尽管看不到战斗的场面,可是两人都能听到遥遥飘来的刀剑碰撞声,以及不时响起的惨痛嘶吼。以熊公公的战斗功力,要让他陷入这般苦战,对方的人数肯定不会少……
白尹思索片刻,又问道:“你能感受到妖力,那么能不能分辨?比如说,你可以认出你师傅的妖力么?”
竹琪摇了摇头:“我能认出熊公公的妖力,只是因为他的妖力特别强又特别霸道,跟别人的全然不同。可是辨认其他的妖,那怎么可能?”
白尹沉吟道:“知道了……那我们现在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了。”
“做什么?”
“逃离这里,别惊动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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