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时分，白尹与小音一起到了玉柔阁，却发觉瑜梨的小楼里空无一人。

小音沏了一杯茶，端到了白尹的面前，在矮桌对面坐下：“川公子先喝茶吧。瑜梨姐姐想必是在萧侠那边，应该过一会就要回来的。”

“萧木也住在玉柔阁里么？”

“萧侠在这里有他的房子，但除了瑜梨姐姐以外，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萧侠其实是玉柔阁的幕后老板。不过萧侠确实不怎么现身，也就是川公子你来了之后，他在这里出现得才多了些……”

“原来如此。”

白尹拿起温热的茶杯，嗅着扑鼻的清香，感受却和以前有了一丝区别。毕竟他已然知道，这是以妖力为原材料的茶。明白了本质上的区别，喝起来的感受似乎也有点不同了……

这时，小音又拿了把琵琶过来，问道：“川公子要不要听听？”

白尹放下了茶杯：“你也会弹琵琶？”

“我可是瑜梨姐姐的徒弟，专门跟她学怎么弹琵琶的！”少女这么说着，不禁微噘起嘴，“就是瑜梨姐姐总说我功力不够，还不能出师。但我就算只是现在的水平，至少也饿不死了。”

“确实饿不死啊，谁能像你这样凭空变出茶叶枝来？真要是没饭吃了，你啃叶子和树枝也能活啊。”白尹调侃道。

“哼！”少女的小嘴噘得更厉害了。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抱着琵琶弹了起来。

当第一段音律奏响之时，白尹就可以确定了，这姑娘在琵琶一道上确实有些水平。以瑜梨的标准来看或许尚且稚嫩，但肯定足够以此为生了。

小音此刻弹奏的并不轻缓，反倒是颇有些活泼的曲子。那双小手在弦上来回拨扫，忙而不乱，相当有条理。那琵琶音如同雨点般密集，却并不杂乱，反而卓然有序。

白尹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却始终落在面前少女的身上……

可是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开口叫好的时候，琵琶声却突然停了下来。小音抱着琵琶，刚才还拨扫不停的手指全都止住，脸上的神情也呆滞了。

这实在由不得陈尧不疑惑。他听得出来，少女刚才弹奏的曲子并没有完，那么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小音忽然吐了一下舌头：“我忘了件事……今天出门是有任务的。”

“任务没做？”

“瑜梨姐姐是让我买东西回来。东西是买了，但现在还没调配呢。”

“调配？”

小音转了转眼珠，想了一会，然后终于说道：“算啦，反正川公子你又不是开青楼的，这个方子告诉你也没关系。你知道黑燧妖么？”

白尹立马想起了那天从地下冒出来，把自己当做潼王来袭击的那个妖族。不过表面上，他依旧不动声色：“听说那个氏族已经被剿灭了。”

“官方的说法当然是剿灭啦，但其实还有好些没死的，都躲在阴暗角落里活了下来。只是相比以前的嚣张，那些幸存者如今的日子就不好过了。黑燧妖一族运用妖力，能产出黑色的油脂。这种油脂，他们以前都是拿来欺负人的，可是现在那些幸存者都在卖。”

“卖那种油脂？”白尹略显好奇，“这东西有什么用处？”

“点燃之后的火焰，特别的亮。而且往里面加点东西，还能有不一样的效果呢！比如说洒点铁粉进去，就可以烧出绿色的光；加铜粉，还可以烧出蓝光……”说着，小音指了指自己刚刚提回来的篮子，“这里面都是我刚才出去买的铁粉。玉柔阁里其他的姑娘们，可都喜欢这种调制后的黑燧油墨呢！”

白尹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茶氏的天赋能力是用妖力凭空催生茶树枝，黑燧一族的天赋能力是用妖力凭空造出可燃的油墨，而天底下那么多种妖，到底还有多少奇妙能力？

最重要的是，这些能力并不都是用来战斗的。既然如此，能不能用各种妖族的力量，做些别的什么事情……比如说，生产技术革命？

————

回到宫里的时候，白尹一直在考虑那些异想天开的构思。他构思中的很多图景都完全没法跟人提起，因为这个世界上或许根本没人能理解他的想法。

世界并不是一成不变，而是可以不断发展的。技术手段并非总是固步自封，而是可以不断革新升级的。生产与分配更不是零和博弈，不是只要一个人多吃点，就一定会有另一个人挨饿……这些想法，他能跟谁说？

于是到了宫里，白尹就不由得有些失落了。但很快他才意识到，更让人失落的还没完。

潼王把他叫到了大殿里，一开口就说：

“川先生，寡人思考了很久……以后商队出发，你还是别去了。去洛国搜刮粮食，这事仔细想来还是太危险了，不能让川先生轻易涉险。”

白尹很想说没关系，很想说在你身边才是最危险的。但此时此刻，除了“多谢陛下”以外，他实在没法讲什么别的。

不过这样一来，后续的很多安排就泡汤了。比如，若是再没有理由离开潼都，放在洛都的那把订制宝剑就拿不到了。而且最麻烦的是，那个商队……

“商队以后怎么办？”白尹忍不住问道。

潼王悠然道：“寡人已经安排了人负责此事。那些宦官跟你跑过了一趟，以后独自带队也没问题。以后就不会只有一个商队了，至少五支商队，每队几十上百辆车，全都忙起来。这样，想必要不了太久便能搬空洛国市面上的余粮吧？而且每一支商队都要分开行动，互不联系，掩护用的幌子都不一样。洛国哪怕是发现了不对，也不好一锅端吧？”

白尹低头道：“陛下英明，如此一来效率确实高得多。”

最大的麻烦就在于此了——他以后没法插手商队，就没办法借此培养自己的下属，更没法以商队护卫的名义培养自己的军队。

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这实在没法不让人失落。但白尹并没有失落太久，因为他立刻又找到了新的思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