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宫廷的侍卫，确实跟一般的精锐士兵不太一样。经过了熊公公这类武力高强的妖族锤炼，他们一举一动的气势都颇为威武。又因为常年身处于宫廷，有着极强的纪律与威严，完全不是一般的士卒所能比拟的——尽管真正上了战场不一定强到哪去，但看着还是很能唬人的。

雁云关里的这位偏将，此刻就有些被唬住了。看清了这十几个侍卫的模样，他又仔细打量起了那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

沉思片刻之后，偏将开口说道：“我派人查看过了，那些侍女、伙夫先不论，你们的车子里真的只有白米。”

白尹微微耸肩：“这说明，我的确是正正经经的商人啊。”

偏将摇了摇头，又道：“可车里的米，没装满。我没行过商，但要看出这一点也不太难……就每辆车连半满都不到，这样搞，正经商人肯定都是要亏本的。你们从潼国跑一趟过来，该不会就是为了亏本吧？”

“不，我们并非是从潼国，而是从蜀国来的。”

“蜀国？”

“将军可否知晓……我们蜀国以南有一处地方，盛产香米？”

这位偏将意识到了什么，眼睛顿时瞪大了：“难道说，你那些车里的米全都是香米？”

白尹躬身道：“正是。也不瞒将军，我算准了如今这时节，洛国与潼国一带的香米必然早已缺货，所以就拉起了这么一支车队。香米只装个半满那是当然，因为之前在潼国里，我就已经卖掉了其中的一半。”

偏将坐在椅子上，支着脑袋陷入了沉思。

见状，白尹又道：“实话实说，我这一趟是打算去洛都的。在出发之前，我家的仆人就已经和洛都里的人约定好了日子，要按期将一定量的香米给他送过去。我这里，还带着他的信件呢，将军要瞧瞧吗？”

这么说着，白尹从衣袖里拿出个信封。而信封上的“苏”字火漆印鉴，让偏将不由得瞳孔一缩。要知道，那火漆的样子，无疑是洛国高级将领的款式。而在如今的洛国军界，好像只有一位姓苏的将军……

他忙不迭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是苏将军的信？”

白尹抖了抖手中的信封，悠然问道：“您要看一眼么？”

偏将站在原地，又沉默了。那火漆印鉴所代表的苏桓将军，是洛国军界近两年的新起之秀。当然，那苏桓有多大功劳、多少才华，跟他一个驻守边关的偏将自然没什么关系，但苏桓背后的势力，实在由不得他不小心。

洛国军中但凡是有点消息渠道的都知道，苏桓的老师是秦远焘，乃洛国军中唯一位列太尉的大人物。苏桓要从蜀地买香米，要说不是出自秦太尉的授意，谁敢信？

几十辆车，如果只是装着大米，那没什么大不了的，放在军中还充不了几天的口粮。但既然是香米，无疑只有权贵之人才能吃。可如此多的香米，光是秦太尉和苏将军过多少年都吃不完，那么是要用来送给谁？还是说……拉拢谁？

相比于苏桓，他一个小小偏将就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物了。那要是跟秦远焘相比呢？

这样一想，偏将顿时觉得那少年手中的信封无比烫手。而这个少年，在他的眼中更像是个刺眼的火炬一般。

“没事了，你们这就出发吧，没有任何问题。”

送客他都怕来不及，更别提再检查什么，甚至去看那封信了。

“多谢将军，那我这就走了。”白尹躬身说着，把信封又放回衣袖里的口袋。

对方多想了，没了继续检查的胆量，这当然最好。毕竟他自己清楚，那信封是苏桓出使潼国时送来的，里面原本的信件只讲了苏桓身为洛国使者的行程安排而已。白尹只是从潼王那里要来了信封，里面压根没有正文。如果对方真的接过去看，那他就只能说声“抱歉，里面的信搞丢了”。

不过白尹之所以敢拿出信封装样子，也是察言观色之后才下了判断——这位偏将，大概率是个心眼比较多，相当谨慎的人。

先提前准备好多种手段，再对症下药，这种事白尹可以说是很有经验了。

————

过了雁云关，出现在路边的，便都是洛国所属的村庄了。不过白尹并不打算到村庄里去收购粮食，那样效率太低。

白尹的第一个目标，是绛闻县。

一县之地，人口不过几千。每天早晨的集市上，从周边村庄赶来的也不过几百个人。摆摊叫卖者，大都是鸡蛋、草药、家禽牲畜之类的小农产品，以及麻布、土陶之类的手工品……在这样的地方，几十辆大马车组成的车队无疑是整年都难得一见的大场面了。

马车全都停稳之后，便开始沿街收购粮食。具体的买卖不需要白尹来讲价，他只要在旁监视就够了。那些伙计和太监，负责具体的收购之事。

在旁人看来，白尹无疑是相当的轻松。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或许比搬扛麻袋的伙计还累——巡视之中，每一袋粮食的收购价格和数量，他全都问清、记住，置入预先设好的式子里运算。验算两遍之后得出结果，再从怀中掏出炭笔与白纸记下。

早市还没完，白尹就叫停了尚在收购粮食的太监和伙计。

“不用继续买了。剩下的那些价格都砍不下来，不用强买。我们时间和钱财有限，运力更有限，挑物美价廉的粮食去买就够了。”

没人质疑他的决定。毕竟此行的真正目标，除了潼王本人，就只有白尹知晓。

只有刘得裕小心问道：“川先生，既然运力有限，那咱们要不要多买些马车？”

白尹颔首道：“当然要买，不过等到下一座城，我们分开的时候再买吧。这种小县镇里，买不了几辆马车。”

刘得裕不由一愣：“还要分开？”

白尹压低了声音：“当然，洛国那么大，就一路人马就算走十趟也走不完啊。”

刘得裕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白，悄声问道：“难道川先生是要把洛国的粮食……”

白尹微笑道：“你是不是猜到什么了？别多说，你只要明白陛下的意思是买的越多越好，这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