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尹回到自己的宫室之时,天色早已黑了。屋子里也是一片黑暗,只能隐隐看到坐在床边的两个娇小轮廓。
他拿起火折子,吹燃,再用手中的火折子点亮了宫室内的油灯,随口问道:“你们怎么不点灯?”
“那肯定啊!不能让人发现……”脱口而出的话才说到一半,竹琪便意识到了情况的变化,咽下去了后半句。
因为不能让人发现这屋里还有白尹以外的其他人——近些日子以来,竹琪已然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但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带进来两个女孩子之后,白尹不再需要隐藏屋内有其他人的事实,这样的警惕习惯便毫无必要了。
白尹脱下外衣,道:“你们俩今晚怎么办?我已经很累了,打算早些睡。”
芷珑汐环视一圈,若有所思:“只有一张床,并没有给侍女准备的床铺啊……”
“对,不过你们也可以睡床上。”
这么说着,白尹的脸上是云淡风轻,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不过暗地里,他倒是有些想笑。
芷珑汐还没发言呢,竹琪就抢着抗议:“不行,这像什么话啊!”
白尹反问道:“已经没必要藏了,可你还想睡在床底下?”
“没错,我们睡地上就好!”
“你也不问问人家的意见?”白尹指了指竹琪身旁的芷珑汐。
“不用问了,小汐跟我一样是清白姑娘,绝不愿跟你同床共枕的。”
白尹微笑着又问:“所以你想怎样?让我睡地上?”
这时,芷珑汐拉着竹琪站起身,躬身道:“我们怎么可以那么无礼?柜子里有多余的被褥,我和小琪只要铺在地上睡就好了。我俩现在可是川公子的侍女,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白尹瞧了瞧这个看似瘦弱的姑娘,微微点头:“也好……不多说了,我今天很累,就先睡了。”
从早至晚,从买车买马、招揽车夫伙计,到商队出行所需的其他各项准备,还有最后去见潼王……如此繁杂的事务一天之内全部忙完,饶是他体质强于常人,如此消耗精力也实在有些难以支撑。
竹琪只是点了点头,可与此同时,芷珑汐却乖乖地道了一声:“川公子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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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床上响起了均匀而细微的鼾声。但在旁边的地铺上,两个女孩却仍旧清醒着。
她俩同时萧木门下的徒弟,本就是时隔多日才得以相见的朋友,而竹琪更是被憋了将近一个月,除了白尹之外根本没有一个可以与之交谈的人,存了一肚子的话。所以之前白尹在大殿里见潼王的时候,她俩就聊了起来,直到此刻,仍旧停不下来。
大多数时候,是竹琪在喋喋不休,诉说着潼王的心狠手辣、自家的悲惨厄运、近一个月的憋屈……而芷珑汐只是静静听着,偶尔附和两下。
可是突然间,芷珑汐的一句问话,却令竹琪当场僵住了。
“这些天,你们之间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故事吗?”
“什么叫有趣的故事?”
“就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芷珑汐还没说完,竹琪就像是被踩中尾巴的小猫一样跳了起来。不过还好,竹琪并没忘记旁边床上的那位已经睡熟了,因此尽管颇有种张牙舞爪之态,她的声音却压得很低:
“那怎么可能!我一直都睡床底下,根本没有在一张床上!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有那么不知廉耻吗?况且你别忘了,我父兄遭遇横祸还没一个月!”
芷珑汐拉着她重新躺下来,然后温言道:“我明白,只是……这么长时间共处一室,他若是有半点图谋不轨之意,你都要遭殃了吧?可他甚至没碰你一根手指头,难道还不是君子?”
“君子……”
竹琪喏喏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些天来或许是因为太平淡了,有些事情她早就习以为常。可是仔细想想,这种平淡本就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芷珑汐忽然又偷笑道:“而且这位川公子,样貌不也挺好看的吗……”
竹琪赶忙伸手去捂身旁小师姐的嘴巴:“你别说啦!”
“这儿太黑,可咱不用瞧也知道,你这丫头现在一定脸红了。”
“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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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萧木起床没多久便忽有所感,快步走到窗边。他打开木窗,寒气扑面而来,却对他毫无影响。
伸出手,催发妖力,没多久便有一枚小小的飞青信落在了掌心里。
背后忽然响起了略显慵懒却格外动人的女声:“萧侠,大清早就有事了吗?”
想起床上的瑜梨并不如自己耐寒,萧木连忙关上了木窗,答道:“应该是竹琪和川公子那边传来的吧……待我看看再说。”
然后他转身走到床边,坐下,展开了飞青信细细读了起来。
瑜梨柔柔地趴在他的肩头,青丝自然垂下。萧木一边读着,一边用另一手捞起一缕青丝,绕在指尖把玩起来……
飞青信并不长,短短几十个字就一个意思——白尹即将离开潼都,所以发信告别。
瑜梨在他耳边吐了口气,柔声道:“川公子今日就要出发啊,真急。”
耳朵酥麻之下,萧木不禁缩了缩脖子:“你说说,他是去干嘛了?”
“妾身……”瑜梨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真的不太清楚。”
由于她的下颌搁在萧木的肩膀上,于是这样一摇头,萧木就更觉得痒痒了。他干脆半转过身,扶着瑜梨躺下,然后压在她身上,又问道:
“我见过那么多人,唯独你最聪明。说说看,随便猜猜也好。”
瑜梨双臂环住他的胸背,轻声慢语:“潼王让川公子居住在宫廷之中,既是器重,更是疑心。他是被潼王召唤而来,虽然召唤之法中必然有控制手段,但不知根不知底的,潼王肯定要小心。所以把他派出去,肯定是有些事情只有川公子能干,其他人干不了。”
萧木不禁问道:“那是什么事情呢?”
沉默半晌,瑜梨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川公子没告诉我们。所以要么是他觉得没必要告诉,要么……是他不想让我们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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