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山并不是一座孤立的小山头。在其四方，皆有连绵起伏的山势，蔓延至周围各国的境内。或者更确切地说，除了北方那一片大漠之外，大块齐整的平地本就罕见。若是有那样平缓至极的地势，再于其中缀以几条江河，便足以称得上天府之地了。
洛国虽大，却没那么多良田美地，境内多的是山谷沟壑。否则，虵狼的那点人马也不可能闹腾出如此之大的声势。
白尹的车队，此时便是行在一条崎岖山路之中。
那日西出岳山，按理说就已是进了洛国境内。但已过三日，还是没看见一个洛国的官吏或兵丁，仅有零散的村落庄田。
车厢里，竹琪忍不住问道：“白尹，你说说……”
话还没到一半芷珑汐就抢先纠正道：“哪能直呼姓名呢，叫白先生才对！”
竹琪指着白尹，瞪圆了那一双大眼睛：“可是他明明就是直呼我姓名的！”
白尹：“不，我已经很久没直呼你的姓名了，不是么，小琪？”
“你还不如直接喊我竹琪呢……”少女嘟起了嘴巴，“算啦算啦，叫先生就叫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白尹颔首道：“嗯，所以说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竹琪也很快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认真道：“我以前没去过太多地方，只听说各国都会收关税。可是现在看来，不管是潼国、洛国还是荆国，好像都并没有如同我想象的那样，在边境设立关卡。可既然如此，他们还怎么收关税呢？”
白尹调笑道：“你不是没去过太多地方，你压根是没离开过潼都吧？”
“哪有！我练轻功的时候出过的！”
“哦，练轻功的时候啊……出过几里地？”
“何止几里地！我给你讲——”
“杀！”就在竹琪忙着斗嘴的时候，马车骤然停下了。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一阵喊杀声。那不是一个人的叫嚷，而是一群人在高声呐喊。
白尹与芷珑汐对视一眼，拿起手边的武器，跳了出去。
芷珑汐的动作更快一些，因此白尹是在她后面。结果双脚刚刚落地，他就看到芷珑汐已经冲到了土匪群里。
若要用四个字形容这些土匪，‘乌合之众’或许是最为恰当的。先不提团结、士气、战术之类，光说装备，也着实有些可怜。他们的手中有叉子，有钉耙，还有割草用的镰刀和翻耕用的锄头。而身上穿的，别说战甲，连布衣都有些破破烂烂，随处可见补丁。
白尹拔刀出鞘，环视一圈，发现周围只有一个地方可能有埋伏，而埋伏在那里的十几个土匪已然暴露，并且开始了惨叫。
幸亏芷珑汐手中的剑没有出鞘，只是用剑鞘打人。否则，此刻应当已是血溅当场了。
白尹大步走了过去，也没有挥刀砍人，只是一脚一个，将外围那些尚未被芷珑汐打倒的土匪全都给踹躺下了。
而直到这时，最前面那辆车上的武夫们才提着武器跑过来，而跟在后面的士子才刚刚下车或下马，只看到了白先生与芷珑汐站在一群土匪之间，土匪们抱着肚子或脑袋在地上打滚惨叫的一幕。
“白先生的拳脚功夫也这么厉害吗……”
“原来不只是大学士，还是个侠客！”
“那位大师姐，好像也很厉害啊……”
士子们议论了半天，却见白尹和芷珑汐忽然朝着车队的后方走来。而在两人身后，那几个武夫押着十几个踉踉跄跄的土匪——这些人刚刚虽然遭受重击，不过白尹和芷珑汐的下手都并不毒辣，没有骨断筋折的大问题，还走得动路。只不过疼痛的感觉仍旧消散不去，让人不敢轻举妄动了。
况且，光是一对少年少女就能收拾掉十几个，那些一看就不好惹的强壮武夫呢？这些土匪可不懂什么妖力或搏击技，看不出什么名堂。
经过跟在车队后方的士子们时，白尹暂时停下脚步，朗声道：“刚才简单审问了一下，这些土匪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他们砍了好些路边的大树当做路障，需要很多人手才能搬开。现在，我打算去他们的村里看看，叫些人给我们清理路障。诸位，有没有想要一同去的？”
几乎没有犹豫的，士子们踊跃举手。
可是就在此时，一群士子之中有人忍不住担忧道：“白先生，若这是个圈套，而真正的陷阱就在那村子里，该当如何？”
白尹微笑道：“要对付我们，最好的时机就是刚才，我们全无防备的时候。可是现在，我们都有了防备之心，陷阱就没那么可怕了。”
话音落下，一众士子不约而同颔首赞同，而白尹身后又传来了另一个少女的声音：“那就带我一起去呗。你不是说我见识少，去过的地方少吗？”
白尹回头瞥了一眼：“一个小村子，有什么可长见识的？”
竹琪“哼”了一声，道：“那可说不准啊……跟着你，一直都挺让人长见识。”
————
“老爷，这就是俺们的村子……”
不久前喊杀喊打的土匪，此刻弯腰揉着尚且发痛的腹部，脸上的笑容挤出了好几道皱纹，颇显傻气。
而在前方，则是一处简陋的村庄，仅有一圈及腰高的篱笆护卫着那些茅草屋。在村庄之外，在一圈篱笆的外面，还有好些正长着庄稼的耕田。而在村庄之内，除了茅草屋还有猪圈，有鸡笼，只是没有猪也没有鸡，全都空荡荡的。
从村口一眼望去，有老人坐在破如野石的门槛上扯家常，有小孩嬉笑打闹。不过由于看到了几十个来意不明的陌生人，他们全都以畏惧瑟缩的眼光望着这边……
跟在白尹身后的士子们大都皱起眉，议论纷纷。在他们的想象中，土匪的老巢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般境况。就算业绩不好，没法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至少也该更有杀气一些，哪能充塞如此多的老人小孩？
芷珑汐和竹琪也很有些诧然。不过她们想起了洛国南境沼泽地那大云王治下的村庄，便不由得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白尹转身看着追随而来的士子们，淡然道：“这就是真正的土匪。扎根于土地上，平时在土里刨食。但到了土里刨食也填不饱肚子的时候，自然要化身为匪。但现在，有一个很显然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