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的规矩,后妃是可以回娘家省亲的,作为后妃嫁进来的宋云初自然也有这一权利,飞鸿同青黛说起这事,青黛登时拍起掌来笑道:“开春了柔郡可好呢,到处是花,气候也暖和,公子小姐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姐姐真该去瞧瞧的!”
飞鸿说我不去,侯爷会送娘娘一道去。
“侯爷给陛下干这么多活,俸禄高不高?”青黛好奇问道。
祝南弦一掌拍了拍青黛后脑勺:“瞎打听,活都干好了么?”
青黛揉揉脑袋,一早上精心编的头发都扁了,她立马便塌肩瘪嘴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侯爷不要动手动脚的。”
祝南弦压根儿没把这小丫头片子当成大姑娘瞧,听这话还笑了笑,塞给她几块宫外带的点心权当赔罪。
青黛也是好哄,竟也不生气了,还给祝南弦指路,说她家小姐在前头抄经。
抄经是幼时在佛门长大练的功课,宋云初每日里总要抽空抄一段,心里也能平静许多。
“在抄那个严华经?”祝南弦问。
宋云初亮了亮抄经纸:“华严经。”
“不说这个,等开春了去南楚,你是东道主,可得好好招待我。”祝南弦笑嘻嘻道。
宋云初吹了吹笔尖上的墨,惑道:“你去南楚作甚?”
“是我们,一道去。”祝南弦一本正经解释,“陛下准你回去省亲,我护送你,正巧了,你顺道把你爹的圣旨偷出来给我。”
宋云初却长长叹了口气不说话,毛笔上大团的墨点掉到纸上,把字全给洇了。
良久,她轻轻道:“有什么可去的呢,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祝南弦见她平日与沈星野陛下爱妃叫得欢,以为她早已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却没想到宋云初心内仍在介意。
也是,他看向那张洇墨的经文,宋云初就是这样的人,有自己的骨气。
“陛下是不是生气了?”宋云初静静问,“又要折辱我。”
祝南弦愕然:“此话怎讲?”
“昨夜锦妃在龙衍宫闹了一通,是我进去收拾了残局,叫我一个南楚人见了这般狼狈模样,恼了也是应该的。”宋云初苦涩道。
祝南弦不知其中内情,安慰道:“陛下的头疼病还没有好全,脾气古古怪怪,你也晓得,他对你已是特例了,过会儿子他气就消了,还要来找你道不是呢,你若不想回去省亲,一会儿同他说就是了。”
宋云初点点头,仍是不开口,很愁肠百结的模样,叫人看了分外怜惜。
祝南弦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挠挠头自回侯府去了,行至半路忽然想到,宋云初不回南楚,如何给他拿圣旨?可他又顺着宋云初的话茬接了下去,便是默许她了,这圣旨铁定是到不了手。
“宋云初诡矣!”他咬牙切齿地反应过来,又不好再回宫去找宋云初理论,只能生着闷气回侯府,心想下次不要再被那楚人的可怜模样给骗了。
那厢宋云初见祝南弦离开,手腕微动,接着未完的经文抄了下去。
才泡好茶的青黛端着两杯大红袍进来,祝南弦却已不在了,好奇道:“侯爷呢?”
宋云初说:“回去了。”
“这么早。”青黛放下茶,“上好的大红袍,他喝不到了。”
宋云初微微一笑:“赏你了。”
青黛开心地领了赏,笑道:“小姐今日心情很好?”
宋云初说,尚可。
那就是好了。
青黛捧着茶杯喝大红袍,然后又咬了一口祝南弦塞给她的环罡名点,幸福地眯起眼睛,小姐开心了,她便也开心。
“希望小姐日日都开心!”她说。
“听雪,你说这宫里那么多的美人娘娘们,有没有一个,是陛下欢喜的呢?”锦妃,现下的锦美人,对着屏风怔怔地问。
听雪只在边上直挺挺跪着:“娘娘,是奴婢不对,您罚我罢!”
“你没有不对,是我要的太多了。”锦美人眼角淌出一道泪,正落到了听雪脚边,“也许我什么都不去争,陛下还能记得我的好。”
听雪不知想到什么,膝行上前拿出丝巾给锦美人拭泪,轻轻感叹了一句:“娘娘,这宫墙万里,谁也得不到自由。您入了深宫,是不得不争。”
“可是宋云初,她用不到争,便什么都有。”锦美人怔怔哭着。
听雪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凉薄的笑:“娘娘,有的人表面风光,如履薄冰,岂是外人可以道尽的。”
宋云初就是这样,踩在纸一样的薄冰上,人人都以为她是鲜花着锦,其实冰消雪融,就足以她万劫不复。
锦妃哪里懂呢,她只能闭宫不出自怨自艾,好像一个被皇帝遗忘的玩物,等待着下一次不知会不会到来的宠爱,等着等着,等到了沈星野莫名送来的赏赐。
那是一道御赐的丹书铁券,原本是给予功臣用以抵免死罪的金牌,锦美人叫听雪收了起来,并没有去龙衍宫谢赏。
她发现自己在沈星野身侧许多个月,还是摸不透那样一颗心。
沈星野到得金光殿时,华灯初上。
锦美人午间在宁寿宫被太后盘问,说下药是为了想要一个孩子,宋云初听闻后问他怎么罚,沈星野沉默许久说,就让她禁足三月。
“从前我在宫外听闻陛下对锦妃的喜爱,天上有地下无,如今却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宋云初淡淡道,“从一开始,她若是没有答应陛下进宫,也许会更快活些。”
她这话说着,似乎是在嘲讽锦妃,也是在提点自己。
为人臣子的和后宫嫔妃并没有不同,就像他在南楚的境地一样,没有了帝王,就什么也不是。
“若是没有孤,她一辈子都是环罡河畔的浣纱女。”沈星野淡淡道。
宋云初挑了挑眉,一瞬间好像在沈星野的身上看到了孤寂。
他因为一场火灾失去了记忆,就连后宫佳丽也是按着那个人的模样去寻,可悲又可怜。
但沦为替身的女子们也同样的可悲,究其一生原本能安稳顺遂为人妻女的姑娘被迫踏入宫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