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们小心翼翼将药桶抬了进来,那黑色的药水像是一方无底的炼狱。
沈星野的头发散了,他忽地抓住了锦书的手,哭喊着:“让宋云初走,让她跟撒晟禾走啊。”
……
……
宋云初如雷击一般愣怔在原地,浑身在发凉,眼泪却是烫的。
那泪水滴落在地上,悄无声息钻进了森严皇城。
……
……
幻象在渐渐消失,唯那疯帝的声音继续回荡。
“我真的不想伤害她,但我控制不住自己啊……”
“我对她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折磨她,囚禁她我都记得。”
“锦书,你知不知道他说全天下人都可以不信她,独我不行。”
“我真的,没有不信她啊……”
“我现在就是个疯子,是个怪物……我不但保护不了他,还在不停地伤她……”
“让她走,你让她跟撒晟禾走吧。”
宋云初依然一动不动,良久才回过神来。
一个人瘫坐在了地上,崩溃的掩面痛哭。
她知道,她就知道。
正如她自己相信沈星野一样,原来那个男人也是信自己的。
外人说不清楚,也没人可以评判。
我的心尖上住了一个你,能在我心上扎根的,一定是我的良人。
原来这些日子他做的这些,根本就不是出于本意,从来就是那个药浴的问题!
“他泡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宋云初嘶哑着,求助面前的风量子。
“断念。”
“断……念?是什么?蛊?还是毒?”
“都不是,是术,一种狠绝的禁术。”
术?宋云初不太明白,但总感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解吗?”
风量子摇了摇头:“这断念是禁术,下术的人以魂灵作为祭祀,此术一成,那人会身死魂碎,被此术侵扰的则断情绝爱……”
“以生魂做祭的禁术,世间无解。”
风量子盯着宋云初,似乎有些玩味地看着她的反应,见宋云初面如死灰,她忽然笑一声,喟叹道:“按说中了这断念的人应该完全断情绝爱才对,可沈星野对你用情太深,每日会有那么一刻恢复对你的感情来……”
“把最爱的人伤得彻底,却不得不面对自己种下的恶果……”
“都说你对他有执念,他对你又何尝不是?”
窗外的凉风挂了进来,钻进了宋云初的骨血中,连他的心脏都是冷的。
断情绝爱的沈星野,对自己做了那样多的恶事,一直不记得爱,或者一直恨下去误会下去也就罢了,偏偏每天有一刻会记起……
我与他,终究还是他承受了更多啊。
宋云初浑身在发抖,风量子蹲了下来,看着这个曾经也君临天下不可一世的女君,银铃轻响,她开口道:
“断念本是无解,但你……能解。”
“你说什么?我?”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就是异类,若你愿意以你的心头血养蛊,雌虫在啃噬你心脏一分,雄虫就能转移他的禁术一分……”
“不过……蛊成之日,也就是沈星野禁书解开之时,你就会心竭而死。”
宋云初听着风量子说着,原本死去的灵魂好像又看到了一线生机。
这个断念禁术有解,对,可以解的。
现在的沈星野太苦了,断情绝爱孤家寡人就罢了,偏还记得自己所恶,每天活在对不起宋云初对不起那些被屠杀的人的痛苦和梦魇之中,已然疯魔。
“好,就用我的心头血。”
风量子的重瞳在颤抖,分明跟她说了后果,怎么还这样一如反顾?
她跟撒晟禾怎么都是这样的傻瓜?
“可是,蛊成你就会死你想清楚了,到时候沈星野恢复情爱,你却死了,他会比现在还要痛苦万分!”
宋云初怔忡地看了一眼那巫女,忽地笑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轻轻摇了摇头:“不会的……”那天夜色中小狼王手中的不忆丹浮现在宋云初的眼前。
宋云初仰起了头,两行泪水顺着脸庞滚下,她轻声说道:“他会忘了我。”
一向关在飘渺阁不出的女人今日突然不管不顾跑到了鸾凤殿,大殿外的侍卫皆神色凝重,将她拦在了外面。
宋云初看着面前这些人,抬高了音调怒斥道:“滚开!”
轻甲加身的侍卫一怔,这个女人哪怕幽居了这样久,骨子里还是有抹不去的女君之气的。
这一声,让他们一瞬间都忘了要拦她,任宋云初闯了进去。
“殿下?”
是陆云,如今唯一一个这样称呼宋云初的人了。
见陆云居然守在屋外未曾进去,宋云初立刻就意识到,沈星野中了禁术这种事,锦书还瞒着陆云。
“跟我进去。”宋云初吩咐了一声。
陆云看宋云初这突然严肃的样子,隐隐约约猜到有什么不对,快步走到了宋云初面前,抬手拂开了几个还准备阻拦的宫人,接着一脚踹开了门。
一层空旷无人,却能听到楼上传来沈星野撕心裂肺的喊声。
“秋秋!”宋云初脸色惨白,奔上了楼梯。二楼满屋刺鼻的药味,让人闻了想吐。
【砰——】
隔断的屏风突然应声倒地。满屋狼藉,一室苍凉。
宋云初看到自己爱到骨血里的那个男人,披头散发双眼通红。
衣裳是乱的,泪水混杂着汗水,从他的脖颈滑落。
整个人哪里有半点帝王的威风,根本就是满身的狼狈。
看到宋云初的那一刻,沈星野先是震惊,接着忽然红着眼睛大喊道:“你来干什么?!滚开!!”
他太害怕宋云初看到他这个样子了,他宁愿宋云初恨他,也不愿自己这副模样被她看到。
锦书也没想到宋云初会从来这里,顿时慌了神,尖声道:“谁把这个女人放进来的?让她出去!”
陆云上前了一步,佩剑出鞘,横在了宋云初面前。
自家主子都这副模样了,他可顾不得什么忤逆犯上,哪怕下一刻就被锦书治罪,他也不会让开分毫。
宫人们见状,也不敢妄动宋云初。
只是这鸾凤殿里如此的纷扰好像都跟宋云初无关似的,她没有”滚”,没有退,而是一步一步坚定走了过去。